第二十四卷第十一章 尺素傳吉,盼今夕為來世
是耶?非耶?夢歟?幻歟?
回首望見那滿屋月光中盈盈的笑靨、淺淡的娥眉,一霎時醒言以為身在夢間!“雪宜……”相見時節,縱有萬語千言,卻不敢說出一個音節;曾在心裏夢裏叫了那麼多次的名字,待真個覿麵,卻隻是屏住呼吸,不敢泄漏一絲聲氣。怕美夢醒來,醒言不敢作聲,也期望萬籟俱寂;屋外的清風暫停,草間的夏蟲住了歌唱,所有的一切都安靜,好讓他這美夢安然完續。
這時,靜夜無聲,月光盈眉,潔白的月華將那嬌柔的女子映得更加嫵媚,卻也變得更不真實。如真似幻,若夢還真,當堂主呆住時,那華容婀娜的女子也愣住。氣若幽蘭,含辭未吐,縱有滿懷話要傾訴,迎上這久違的目光,便一切凝住,芳心空白,渾不知該如何自處。
相顧無言,隻剩淚華盈目;萬籟俱息,唯有月光飛舞。這樣忘懷天地的靜謐中,有人心中一種相思情意,卻如洪水般急速積蓄,到最後終於聽得那一聲熟悉的羞怯的哽咽的“堂主”,便如雷擊電轟,理智的堤岸瞬時崩潰,滿腹的相思意傾瀉而出,還沒等想到該怎麼做時,身軀已如旋風般奔出,將那暗香盈袖的嬌軀一把攬過!
“初未試愁那是淚,每渾疑夢奈餘香”——當溫香入懷時醒言已是頭暈目眩,腳下一絆,差些暈倒;當發覺柔潤如蘭的女孩兒真個攬抱滿懷時,那腦中“嗡”的一聲巨響,恍惚覺得自己已懷抱了整個世界;一千隻極樂鳥開始在耳畔歌唱,一萬點晶瑩的螢火開始在眼前閃亮,從心底迸發出的燦爛光明從眼前的鬥室中向外擴散,刹那間整個夜空都被點亮。星同笑,月同歡,山川沸騰,草木歡唱,無數的鮮花飛起圍著他和她旋轉,整個天地變成了動蕩的波瀾,隨著自己歡暢的心兒一起搖蕩!
到這時,醒言才覺得自己以前多麼可笑。自己體察了天心了?自己悟通了自然了?隻有到這時他覺得從前多麼虛妄。什麼是極命天心?什麼是歡樂自然?自己知道什麼是夏蟬瞥見第一縷陽光的喜悅?知道什麼是綠禾承接第一場春雨的歡暢?隻有像自己此時這般感同身受,才能對它們真正體察!
了然明悟,歡欣至極,那身軀忽變得虛無,仿如自己是萬古輕羽、滄海一粟,輕飄飄地沉浮,隨風上下,遨遊六合;自此他又覺得自己說了很多話,又好像什麼都沒說,隻記得最終如同醉酒,在滿室月光的海洋中沉墜,迎著水底那一抹動人的溫柔,義無反顧地墜落……
當醒言再次清醒過來時,已到了第二天早上。睜開眼,便見那明亮的陽光鋪滿窗台,窗外傳來一聲短一聲長的鳥叫,看來已是日上三竿。
“奇怪……”一覺眠遲,昏然醒來,醒言便覺得有些奇怪。從榻上坐起來,搖了搖腦袋,撫了撫額頭,他心中疑道:“奇怪,怎如昨晚喝醉一般?記得昨夜隻是讀書太晚,匆匆上床,好像還做了一輪美夢……咦?!”
正想到這,醒言朝四處隨便望望,這一望,卻忽然發現有些異樣。自己印象中,昨晚並沒脫衫,此刻低頭一望,卻見自己身上隻穿著月白襯衣襯褲,身前還蓋上了薄被。轉臉看看床前,那雙青蘿芒鞋對齊著擺在地上,絲毫不像自己慣常胡亂踢掉的模樣。再抬頭一望,正見昨天穿的那套青衫道袍此刻整整齊齊疊放在榻尾的藤竹衣架上!
“不可能……”想他張大堂主不拘小節,哪回睡覺前會安安分分費力勞神地去疊放脫去的衣裳?“一定有人來過!難道……”沐浴在上午的陽光中,四海堂主思緒翻騰,呆呆地坐在床邊出神,似乎想到點什麼,卻又不敢確認。正躊躇間,忽然聽到窗外似乎有什麼聲響——“誰?”
這一下醒言不再遲疑,彈身而起,“噌”地一下躥出穿出門扉,跳到那屋前的石坪上!
立到那石坪上,醒言看清眼前的景物,忽然呆住。“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