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想法念頭,大戰初始勝負未分之時,還不十分強烈;但等戰局不利,南海節節敗退,這樣的想法便在很多人心中生根發芽,如同長草,不像開始那般拚死抵抗了。
除去這些身份相對低微的水族不以為然,那些帶有龍族血脈的南海貴族也同樣存在類似的念頭。那四瀆的老龍王,不是在檄文裏說得明明白白:“願奉伯玉為主”?可見那輩分比蚩剛老龍神還高了一輩的四瀆龍君,不過是看不過孟章飛揚跋扈,想替南海另尋明主而已。龍君這樣的作為,雖然略有些不符合自己這些年來唯孟章馬首是瞻的習慣,但畢竟並不是什麼萬惡不赦之事。
因此,正因為存了這樣的念想,這南海上上下下經過幾月來的失敗,心思已和往日大不相同。雖然平時並沒多少顯現,但到了這生死一線的戰場上,這點心理作用便幾乎左右了戰局!血肉橫飛之際,平時隻是隨便想想的腹誹,等自己親見著眼露凶光、口鼻噴腥的妖獸在海麵上飛刀斬來,命懸一線之際平日那隱隱約約的想法便突然大為清晰:
“哎呀,反正是別人家事何苦我去強出頭?這出頭就得挨刀哇!”“嗯!雖然這妖獸不是龍係水族,但別人新主畢竟是龍王女婿,這妖族算是他私人部曲,肯定也算龍族附庸!”
刀槍並舉一瞬間,隻要曾經存了鬆動念頭,便立即轉圜。開始隻是幾個頭腦最靈活者丟盔棄甲逃竄,過不多久便像瘟疫般傳染開,人心思變,陣腳鬆弛,剛剛還打得有模有樣的南海龍軍,不到片刻工夫竟開始後退奔逃——縱橫南海數百年的龍族部伍,這麼快崩潰還是破天荒頭一回!
而到了這時,戰局變化的另一明證便是,那些南海還有餘力的法師極力施法,布起陰霾黑霧掩護部伍敗退,而四瀆一方卻設法向對麵照耀神光,意圖讓對手無處藏身。光從這一點看,便已知雙方戰局形勢的消長。
隻不過,在這樣看似無力回天之時,那居在陣中被亂軍裹挾著漸漸後退的龍主孟章,卻依然一臉鎮靜,毫不著急。看他平靜的神色,似是還有後手,胸有成竹。
隻是,又等了一時,己方潰敗之象愈加顯著,孟章目睹也不免心急起來。須臾之後,神鞭電指,將幾個慌不擇路竟衝到自己龍騎之前的部下燒成灰燼,孟章心中暗想:
“奇怪,那龍靈口口聲聲說今日便能成功,無論敵軍如何勢大也能扭轉戰局——可為什麼等到現在,卻還遲遲不來?”
“莫非這老兒誑我?”此刻孟章正是心亂如麻。稍待片刻,望著遠處不斷退縮的防線,還有那些狂呼亂喊不知所謂的禽獸異類,孟章心中便有些哀歎:“唉,若不是神王酣睡,不及傳我神法,否則以你們這些賤類,如何能在我南海張牙舞爪!這些……”正當孟章開始在心中詛咒,卻聽得亂軍之中從後陣傳來一聲呼喊:“主公休驚,老臣來也!托我主洪福,那九夔虺已被我召喚!”
孟章聞聲,驚喜回頭,正見陣後水靈海卒正如潮水般向兩邊分開,中間現出一物;抬眼觀時,正見它體形龐碩,通天徹海,在以龍靈為首的數名法師驅控下朝自己這邊輾轉而來!
“那是什麼?”再說大戰另一方,這時借著夜空中四處亂射的神光,四瀆一方也看到對麵陣形大亂,三軍中分處忽現一頭前所未見的巨獸正分波推浪,高及雲端,正對著自己這邊巍然聳峙!
“那是……”一陣風刮來,吹跑數層雲霾,那行動緩慢的怪獸頭顱才從烏雲中顯現;這時包括醒言在內的眾人才看清,那龐大如山的怪物身軀宛如巨蜥,皮膚光滑如鏡,閃著青藍色的油光。那探入雲中的巨首霍然九分,細數竟有九頭,居中一頭卓然拔出,高居在上,目光灼灼;其餘八首則眾星捧月般環圍四周。細觀那九首,中間一頭有如巨蛇之首,細目纖鱗,巨洞口中蛇信吐動。周圍的八麵卻似人臉,雖然看不太清麵目,但也似分了五官,至少巨口森然,望不見底,十分可怖。再看它身下偶爾浮起的巨爪,卻又有些像龍爪。
看起來,這怪獸似蜥非蜥,似蛇非蛇,又似龍非龍,形貌十分特異。不過雖然不知來曆,從它身軀光滑無鱗、出了水麵後行動緩慢這兩點可以看出,這九首怪獸應是深海生物;瞧它周圍九山的模樣,也不知已經生長了幾千幾萬年。
“難道……是九夔虺?!”見到這怪物,雖然大多數妖神懵懂,但雲中君、冰夷、罔象等四瀆神人卻立即猜想出對麵那怪物來曆。雖然他們從未親見,但也曾從海族秘籍中得知,具有眼前這樣特征的,正是十分稀有的上古神獸九夔虺!
原來,這連雲中君也隻是耳聞的九夔虺,乃是遠古殘存下來的深海巨靈。其形龍爪蜥身,蛇頭九麵,相傳是上古獸神相柳的遺族。這九夔虺,身軀龐大如世間高山峻嶺,自誕生之日便蟄伏於深海,初三千年以鯨鯊為食,三千年後便不再進食血肉,而以身周海底的五行靈氣為食。而因為它五行之中最嗜火靈,這巨獸往往便倚住深海的火山,探出腦袋覆在火山洞口,隻要裏麵一有熔漿冒出,便直接吮吸品味,十分愜意。或傳它又慣以海底板塊裂縫為床,每回酣睡醒來,隻一張口,便直接啖食身下冒出的地心煙氣熔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