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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度山跟著鄧格拉司穿過許多房間,這些房間布置華
麗,有—股誇耀富貴的俗氣,最後到了鄧格拉司夫人的小
會客室。
鄧格拉司夫人雖然青春已逝,但依舊美麗動人。正坐
? 在鑲嵌極其精美的鋼琴前麵,而狄布雷則正寫字台前翻弄
一本紀念冊。鋼琴和紀念冊是社交上的欺騙導具,一點不
假。他們互相打過招呼,鄧格拉司便介紹說:“男爵夫人,
請允許我介紹您認識基度山伯爵。他是羅馬銀行熱忱介紹
給我的,他準備到巴黎住—年,花掉六百萬!這就是說要
舉行許多跳舞會、慶祝會、請客、野餐等。在這一切熱鬧
場合,我相信伯爵閣下一定會記得我們。”
這一篇恭維話雖然粗俗,卻引得鄧格拉司夫人很有趣
地盯著了基度山;“什麼時候到的?”
“昨天早晨十點半,夫人!”
“您第一次來訪問我們的都市,選的時間太不巧了,夏
季是巴黎一個可怕的地方,舞會、宴會都過時了,現在唯
一的娛樂是幾次賽馬,您預備出幾匹馬參加比賽嗎?伯爵
閣下?”
“夫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光陰是在東方度過的。而您
知道,那些地方的居民隻看重兩樣東西——駿馬和美人。”
這時,一名侍女走進房間,在鄧格拉司夫人耳邊低聲
說了幾句話。夫人的臉色一下變得十分蒼白,喊道:“我不
相信,這種事情不可能!”她轉過臉問丈夫:“當我的車夫
正要給我備車的時候,發現我的那兩匹馬已不在馬廄裏了。
我想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鄧格拉司說:“請夫人息怒,且聽我說。”
“噢,這兩位先生可以做公證人。還是由我把這案子先
講給他們聽聽。”男爵夫人說,“鄧格拉司男爵的馬廄裏有
十匹馬,其中兩匹專屬於我。全巴黎要算我那一對灰斑馬
最漂亮、最英俊了。而且我已經答應維爾福夫人,明天把
我的馬車借給她到布洛涅森林去。但是馬卻不見了。一定
是鄧格拉司為了蠅頭小利把它賣了。你們看,這些投機家
多麼卑鄙討厭呀!”
鄧格拉司辯解道:“夫人,那兩匹馬還沒滿四歲,給您
用實在不安穩。”他又對基度山說:“說實話,我很遺憾沒
早得知您來巴黎久住的消息,我很高興把那兩匹馬賣給您。
它們隻配給您這樣—個年輕人用才合適!”
伯爵不動神色地說:“謝謝您!我今天已經買了一對非
常出色的車用馬,並不太貴,就停在那兒。來,狄布雷先
生是一位鑒賞家,讓我來聽聽您對它們的評價。”
當伯爵和狄布雷走向窗口的時候,鄧格拉司給妻子低
聲啊:“今天有個瘋子,或者說傻瓜,大概想傾家蕩產,要
買我那兩匹馬,使我淨賺了一萬六千法郎。別怒氣衝衝了,
你可以分到四千,歐琴妮也可分到兩千。”
狄布雷突然喊道:“啊,我們剛才說的那兩匹馬,配在
伯爵的車子上啦,我不會弄錯,夫人,那正是你的一對灰
斑馬!”
男爵夫人喊到窗前,大喊一聲:“我的灰斑馬,正是它
們呀!”
鄧格拉司立刻呆僵在那兒。
基度山裝出很驚奇的樣子,說道:“竟會有這樣的事嗎?
這是我的管家玩的花樣,花了三萬多法郎,想使我小小地
吃上—驚。”
鄧格拉司的神色變得又沮喪、又狼狽。他預感到夫人
?會和他大鬧一場。男爵夫人的確已氣勢洶洶、眉間緊皺,像
奧林匹斯山上的眾神之王,預示著一場暴風雨就要到來。狄
布雷看到濃雲漸集,不願目睹鄧格拉司夫人的盛怒爆發,突
然想起一個約會而告辭了。基度山也不願再耽擱時間,怕
破壞他所希望獲得的最佳效果,也鞠了一躬告別了。讓鄧
格拉司獨自去受妻子的怒罵吧!
基度山走向馬車,心裏暗想:“好極了,讓我再施妙計,
把他們夫婦倆的心都贏過來。不過,還得找機會認識歐琴
妮·鄧格拉司小姐的!”
兩小時以後,鄧格拉司夫人收到一封動人心弦的信。信
是基度山伯爵寫來的。信裏說,他不願意一踏進巴黎就使
一個可愛的女人失望,更不願意使她答應給維爾福夫人的
諾言落空。他說他願意把夫人心愛的一對灰斑馬再送回來,
並請原諒他所采取的送還馬匹的東方式的禮節。原來送回
來的馬帶著它們被賣出時所帶的挽具,而且在馬頭所戴的
每朵薔薇形雕飾中央,都鑲上了一粒—顆晶瑩閃光的高貴
鑽石。基度山同時寫信給鄧格拉司銀行家,請他收下一位
怪富翁所送的怪禮物。
當天傍晚,基度山離開巴黎,到了阿都爾,第二天下
午三點鍾左右,銅鑼一響,阿裏被召到伯爵麵前,問:“聽
說你的套索本領十分高超。但你自信能不能套住兩匹狂奔
的馬?”
阿裏微笑了一下,作了個肯定的手勢。
基度山說:“很好。不久就有一輛馬車衝過這兒,車上
是一對灰斑馬,你必須冒著生命危險,在門前套住這兩匹
馬。”
快到五點的時候,伯爵有點焦躁不安,原來他算定那
輛馬車就要到來了。突然間,隱約聽到了車輪急速滾動的
聲音。眨眼就出現了—輛馬車,拖車的馬已野性發作,無
法控製,拚命向前狂奔,車夫已嚇得魂不附體。車裏有一
個年輕女人和一個七八歲的小孩,緊緊摟在一起,嚇得都
喊叫不出聲來。馬車在粗糙的石頭路上喀啦喀啦飛奔,凡
是看到的人就一邊飛快地躲避,一邊發出恐怖的喊叫。
坐在房子和街道拐角上的阿裏,放下他的長煙筒,從
口袋裏掏出套索,巧妙地一拋,套住了前馬的前蹄,隻向
前拖了幾步,便跌倒在地,阿裏已敏捷地抓住第二匹馬的
鼻孔,使它軟癱在同伴身旁。這時,有人領著幾個仆役衝
出屋子,救出車裏的夫人和小孩。
在基度山的客廳裏,那女人仍然驚魂未定,說:“瞧我
的孩子,我的愛德華,怎麼不清醒,快請醫生來吧!誰能
救活他,我願送給他全部家產!”
基度山請她不必擔心,打開一隻小箱,抽出一隻小玻
璃瓶,把裏麵的紅色液體滴了—滴到那孩子的嘴唇上,那
孩子便漸漸睜開眼睛,環顧四周,臉上的蒼白也慢慢讓紅
暈代替。那位母親簡直高興得發昏了。
那貴婦人說:“這件事隻怪我的好奇心。全巴黎人都稱
讚鄧格拉司夫人的一對灰斑馬,而我太傻了,竟想試試它
們!”
基度山裝出驚奇的樣子,說:“鄧格拉司夫人嗎?現在
能使您脫險,我就更覺得高興了。因為您這次遭難,竟是
?我無意中造成的。昨天,我向男爵買了這兩匹馬,男爵夫
人卻很後悔,所以我又冒昧地把馬送還給她,算作—份禮
物。
貴夫人說:“咦,那麼您就是基度山伯爵了,靄敏對我
講過許多關於您的事呢。我是愛蘿綺絲·維爾福夫人。您
的義舉維爾福先生將多麼感激呀!當他知道他妻子和孩子
的生命是您所賜,他會多麼感謝呀!”
基度山仔細地觀察了那孩子的相貌。他發育不全,臉
色蒼白,頭發直而黑,—對頑皮執拗的眼睛充滿了狡詐,嘴
巴很大,嘴唇卻很薄,他掙出母親的懷抱,向那隻小箱衝
去,把那些瓶塞—個個拔出,讓人感到這是一個沒受過約
束的、怪癖任性的、被寵壞了的孩子。
伯爵急忙喊道:“別碰它!有些藥水聞一聞也是很危險
的!”
維爾福夫人向那隻小箱瞟了一眼,臉色變得非常蒼白,
緊緊抓住了兒子的臂膀,拖到自己身邊。這時,阿裏進來,
夫人給孩子說:“愛德華,看到這個好人了嗎?剛才那兩匹
馬,幾乎把車子都拖得粉碎了,是他冒了生命危險救了咱
們。”
那孩子卻用厭惡的態度轉過頭去,說:“他太醜了!”
伯爵用阿拉伯語對阿裏說:“太太讓兒子謝謝你,兒子
不肯,說你太醜了。”阿裏定睛凝視那孩子,鼻孔痙攣地一
張一縮。
“伯爵閣下,您經常住在這兒嗎?”夫人問。
伯爵說:“不,這是才買的—個小地方。我的寓所在香
榭麗榭大道30號。我已吩咐把那兩匹馬套在我的車上送您
回家。車子明天修好後,我讓直接送到鄧格拉司府上好了。
你別怕,我讓這位阿裏送您,馬一到他手裏,就會變得跟
羊羔一樣。”
果然,阿裏拿著浸過香油的海綿,擦了擦那兩匹馬的
前額和鼻孔,它們就呼嚕呼嚕地呼吸起來,並且周身連續
顫抖了幾秒鍾,套上車子,走得緩慢而艱難,一對有名的
灰斑馬頓時變得遲鈍而愚笨。
那天晚上,巴黎到處都在談論阿都爾的那件奇事。阿
爾培把它講給母親。狄布雷在部長的客廳長篇大論地講述
經過,波香在報紙上用二十行的篇幅來記載基度山伯爵的
勇敢和豪狹,使伯爵在法國貴族女子的眼裏,變成了一位
英雄。
維爾福夫人給家裏人講過這場奇遇,就給鄧格拉司夫
人寫了這樣一封信去:
親愛的靄敏:我才從九死一生的危險中逃出。
之所以活著,完全歸功於您昨天談到的那位基度
山伯爵。我當時對您的稱讚還加以嘲笑,我現在
則認為您對這位奇人的描述遠遠不夠。這位顯赫
人物,除了富有百萬,實在是一個非常奧妙、非
常有趣的謎。我願不顧一切危險地研究這個問題。
請您設法在您家裏讓我再見他一次。我已勸服維
爾福先生去拜訪他,希望他來回拜。
您忠誠的愛蘿綺絲·維爾福
42?最高貴的事情莫過於報善懲惡
正如愛蘿綺絲所預言的,維爾福先生穿上一套黑色服
裝,戴上一雙白手套,驅車直奔香謝麗謝大道30號。在巴
黎上流社會生活時間較長的人,都知道維爾福先生拜訪基
度山伯爵是多麼重要和難得。因為他出於檢察官的驕傲和
貴族的本質,以及一種“隻要自己以為了不起,旁人也會
以為你了不起”的心理,極少出去拜客,也極少回拜別人。
他每年隻開一次舞會,在舞會上也隻出現一刻鍾,比國王
舉辦舞會時露麵的時間還少45分。他偶爾才玩一下撲克
牌,那是與親王、大主教、總統、大使或寡居的公爵夫人
們。
不論掌權的是老王或新王,不論執政的是立憲派、自
由派還是保守派,維爾福在朝庭的地位總是穩固的。有許
多人恨他,也有許多人保護他,但從來沒有一個人真正喜
歡他,盡管人人都認為他很能幹。他小心地維持著對於傳
統習俗的崇拜,遵守著嚴格的禮節,對政府條規嚴格遵從,
對各種理論極端蔑視,對理想主義深惡痛絕。這就是維爾
福先生的特質。
他使自己住在—個堡壘裏。這個堡壘就是檢察官這個
職位。他決不辭職,至多請人代理一下,並巧妙地發揮這
個職位所占的種種優勢。對於朋友,他是—個強有力的保
護者;對於仇敵,他是一個沉默的死對頭;在兩者都不是
的人麵前,他便是法律的化身。因而總顯出倨傲的神氣,死
板的麵孔。他巧妙地度過了接連而來的四次革命,並在革
命中鞏固了升官發財的基礎。
跟班去通報維爾福先生來訪的時候,基度山伯爵正靠
在一張大桌子上,從一張地圖上尋找去中國的路線。
檢察官用他步入法庭的步伐走了進來。與他在馬賽當
代理檢察官相比,他變得更加消瘦、焦黃,眼睛陷得更深,
那副金邊眼鏡,似乎變成了臉的一部分。他的一身打扮和
喪服幾乎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穿在鈕孔裏的紅絲帶,像
是用紅鉛筆畫出來的一縷血印。
基度山極能自製,但他還禮以後,也帶著難以抑製的
好奇仔細觀察這位法官。法官則有懷疑一切的習慣,尤其
不相信社會上的奇人奇事,所以也盯住基度山,想看出他
是—個轉移陣地的大騙子呢,還是一個《一千零一夜》裏
的人物。
維爾福說:“閣下,昨日蒙您救助,我的妻子兒子才幸
免於難,請允許我表示道謝的義務,並表示我衷心的感謝!”
他的口吻仍像法官在演講,目光仍然保持往日的驕矜神氣。
基度山冷冰冰地回答:“閣下。我非常高興能有機會為
—個母親保全她的兒子。我的好運,使您必須履行一種道
謝的義務;而您在履行這種義務的時候,無疑卻給了我以
莫大的光榮。這種光榮不論多麼可貴,還是不足與我內心
感到的滿足相比。”
? 維爾福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暗吃—驚,就像一
個軍人感到所穿的盔甲受到猛擊似的,他望望四周,想另
找—個話題。他看到了那張地圖,說:“您在研究地圖吧,
閣下。這是一種很有趣的學問。尤其是您,聽說是遊過許
多地方的人。”
伯爵答道:“是的,閣下,我想把人類當作一個整體來
進行哲學研究。而您每天卻在作個別的實驗。我相信,從
全體來推論部分,比從部分來求解全體要科學得多,也容
易得多。代數學上有一條公理,是說應該從已知數推論未
知數,而不是從未知數來求已知數。閣下請坐。”
基度山指指一張椅子。檢察官不得不向前移動幾步,而
伯爵卻向後一倒便坐到椅子裏。
維爾福沉默了一陣,喘息了一下,說:“啊,您自稱是
一個哲學家囉!假如我也像您一樣,無所事事,我一定會找
一件更有趣的事來做!”
基度山說:“閣下,要是把人放在顯微鏡下來研究,他
實在隻是一條醜陋的毛蟲。您說我是一無所事,那麼您呢?
您認為您是有事做嗎?或許說,您所做的一切,是否能叫
作‘做事’?我想檢察官是否是在‘作惡’?”
這個陌生的敵手的第二次襲擊,這樣猛烈,維爾福驚
異又增加了一倍。如此強有力的怪論,他還是首次聽到。他
竭力反擊道:“閣下是一位異鄉人,聽說您曾在東方諸國住
過很多時候,以致您對檢察官的職務發生了誤會。因為那
些野蠻國家的法律非常簡陋,您還不懂得我們的法律如何
值得研究!”
“噢,不,我專門研究了各國的法律。我曾拿各國的刑
事法和自然法相比較,我不以為法國比您所謂的野蠻國家
有何高明!我倒發現,報複法是法律的起源,也是符合上
帝的旨意。”
檢察官說:“如果采用了報複法,我們的法典就可以大
大化簡,法官們倒真的會無事可做。”
“我是說,閣下,由於眼光隻放在社會機構上,所以您
所看到的,隻是那些機器的跳動。卻看不見使它跳動的那
位工程師。我是說您在前後左右所認識的,隻是那些由部
長或國王委任的大小官吏,而在這一切之上,卻還有上帝
所委派的人,他便是懲罰人間罪惡的使者。”
維爾福覺得自己在和一個神學家或瘋子談話,說道:
“當這種人來和我接觸的時候,我希望能事先得到一個警
告。”
“閣下,您的願望已經達到了,因為您剛才已經得到了
警告,我願繼續警告您。”
維爾福愈來愈驚愕了:“那麼您就是這種傑出的人物
嗎?”
“是的,閣下。國王的領土都是有限的,或限於山川河
流,或限於語言文字,或限於風俗習慣,我的王國卻以世
界為限。因為我不是意大利人,也不是法國人;不是印度
人,也不是美國人。我是—個宇宙人。沒有哪一個國家能
看見他的降生,而隻有上帝才知道哪一個國家能看見他的
死亡。我適應各種風俗習慣,會說各種語言,您相信我是
—個法國人,而我的黑仆阿裏相信我是阿拉伯人,我的管
?家伯都西奧把我當作羅馬人,我的情人海蒂則以為我是希
臘人。我沒有國籍,不求任何政府保護。凡是能阻止強者
的種種顧忌,麻痹弱者的種種障礙,都不能阻止我、麻痹
我。凡是人類命運機遇中的種種不幸:破產、變遷、暗算、
迫害,我都預料到了,即使突然襲來,決不會使我跌倒。除
了死亡到來,我永遠不會改變上帝托付給我最高貴、最偉
大、最壯麗的事情:報善懲惡。不管這種‘惡’隱藏得多
深,嬌裝得多善,權勢多大,地位多高。”
維爾福的心靈都幾乎在顫抖了。他卻不願在這場進攻
中敗退,說:“閣下,我們已不再是談天,而是在討論,我
們暫且算是在討論社會神學和宗教哲學吧!但我還要對您
說:兄弟,您太自負了。您或許比別人高明一些,但在您
頭上還有上帝呢!”
基度山語氣更加疑重地說:“是的,上帝是在我們大家
的頭上。人類中的某些分子過於惡毒,就如赤練蛇一樣,並
沒有誰去傷害它,踩撞它,隻要看見有人從身旁經過,它
就昂起頭來去攻擊。對付它,僅僅靠自負太不夠了。於是
在上帝麵前我放棄了自負,而使自己成為賞罰無形、來去
無蹤的使者。”
“那您什麼都不怕,隻怕死嗎?”維爾福又問。
“我隻是說,隻有死亡才能阻止我。”基度山答。
“衰老呢?”
“我在衰老之前就會完成剛才我說的世上最高貴、最偉
大、最壯麗的事情。”
“瘋狂呢?”
“是的,我幾乎要發瘋。但中國有句格言,叫‘福莫重
享,罪不重受’,上帝已把我提到了現在的位置。”
維爾福又說:“閣下,除了死、老、瘋以外,世界上還
有一些可怕的事情,譬如說中風——那是一種閃電般的襲
擊,雖然它沒有毀滅您,但經它打擊以後,一切也就完了,
就會變成一塊冥頑不靈的木頭。如蒙您到舍下—敘,我可
以介紹您與家父見麵。他就是諾梯埃先生,他是法國革命
時期的—個激烈黨徒,曾幫忙顛覆過世界上—個強有力的
國家,就像您相信自己是上帝的使者一樣,他也自信自己、
是命運之神。但是中風發生在一秒鍾之間,腦血管的破裂,
他就變成了—個‘可憐的諾梯埃先生’,隻剩下—具又啞又
僵的軀殼,無聲無息地活著,自己卻不覺得它在腐朽。”
這條赤練蛇竟然以對自己生身父親的刻毒詛咒來辱沒
自己,基度山恨不能一口咬碎他。但他已不是1815年的那
個鄧蒂斯水手了,他在內心發出一聲怒吼,嘴上卻帶著微
笑,說:“那麼,家父的痛苦,一定使府上布滿了憂鬱吧!”
維爾福答道:“不,上帝給了我極大的補償:老人家走
向墳墓之時,有兩個孩子踏上了生命的道路。一個是前妻
聖'米蘭小姐生的女兒凡蘭蒂,一個是您救的孩子愛德華。
我想,那是因為上帝隻想懲罰—個人,隻降禍於他本人。”
基度山輕鬆地說:“是的,上帝不會永遠休息。這兒又
用得上—句中國格言,叫‘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
報,時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