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中國青城, 觀象山路。
林莞十多年來重新走過這條路, 心裏當真是感慨萬千。
有點懷念, 有點酸楚, 還有點興奮。
街道兩旁都是殖民時期留下的房子, 掩映在高大的法國梧桐之中, 古老而靜謐。
彼時正是深秋的清晨,枯黃的葉子落了一地,堆積在路旁, 透著一種蕭索的美麗。
她一手牽著顧澄澄,一手牽著顧嵐,走得很慢很慢。
顧鈞緊跟在他們身後, 手裏提著兩個巨大的行李箱, 肩膀上還背著各式各樣的包包,裝滿了他們一家四口的日常用品。
有些風景是熟悉而親切的。
比如那條她曾經迷過路的老巷子, 一拐彎就能看到蕭軍的故居;那個夜晚中閃來閃去的昏黃路燈, 好像永遠都修不好;還有那家賣有紅糖饅頭的包子鋪, 咬一口甜又溫軟……
林莞走了幾步, 忽然又停下腳步, 目光落在那家包子鋪的招牌上。
地理位置雖然沒變, 但門麵卻擴大了不少,裏麵的裝潢也煥然一新,擺著不少桌椅板凳, 幹淨而敞亮。
她轉過頭, 朝顧鈞笑了笑,“一會兒我們來這兒吃吧。”
“我無所謂,你問他們。”顧鈞朝兩個小不點兒望去,神情寵溺。
顧嵐緊盯著那家店,問:“有爸爸店裏做的好吃嗎?”
顧澄澄:“肯定沒有,爸爸店裏做的是最好吃的。”
顧嵐聽了,神情不由有些低落,“嗚嗚,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吃到了。”
“不能了,媽媽說我們不會再回去的。”她仰起粉嫩嫩的小臉,“對嗎,媽媽?”
林莞了拍兩個小寶寶的腦袋,溫和地說:“嗯,這裏才是我們的家啊。”
顧嵐、顧澄澄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從小到大,爸爸媽媽就常常對他們說——他們真正的家是在遙遠的中國。
現在可算是回來了。
他們心裏有些不舍,但也非常激動。
一家人往前走了一會兒,林莞又伸手指向了不遠處,笑道:“這是爸爸媽媽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顧嵐一聽,立即蹦蹦跳跳地跑過去,左看看又瞅瞅,好奇地問:“這也是一家店嗎?”
“是的,軍品店。”
“軍品店,那是賣什麼的?”顧澄澄也湊了過去,不解地問。
林莞朝顧鈞奴了下嘴:“問你爸爸吧。”
說完,她就朝身後的丈夫看去。
不知何時,顧鈞已經放下了大包小包的行李,正安靜地望著那家軍品店。
或許是看不太清楚的緣故,他嘴唇抿緊,習慣性地眯起右眼。
清晨的陽光溫暖而明媚,落在他的臉上,似乎鍍了一層金色的邊。
林莞呼吸微滯,竟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顧鈞是真的老了。
從年齡上來說,他今年已經四十四歲,的確是步入了中年;而從外表上來說,他的白發也越來越多,眼角、額頭上的皺紋也越來越深。
林莞瞧了瞧他,又轉頭望向那家軍品店。
“血刃”二字已徹底看不見,門也破敗到分辨不出原本的顏色,那柄大鎖也鏽跡斑斑,估計就算有鑰匙也未必能打開了。
林莞心裏酸澀,忽然就想到了初遇的那一天。
她從那個“家”裏跑出來,一直在哭,心裏是從未有過的絕望,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是他緊緊地抱住她,安慰她,後來又收留了她。
林莞那時覺得,這個男人身上有種奇異的安全感,像銅牆鐵壁一般,堅實而可靠。
他們雖然有過分離,但幸好,還是能在一起。
……
過往的美好回憶漫了上來——林莞再忍不住,朝顧鈞跑過去,一把摟住他的腰,低低地喊了一聲:“鈞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