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手表, 快一點了, 鄭以晨看著終於全部睡著的孩子們, 總算鬆了一口氣。新學期剛開始沒多久, 小班的孩子們漸漸不哭了, 午覺卻是難題。有些孩子沒有午覺習慣, 有些孩子卻因為不熟悉環境, 總是睡一會兒就被噩夢驚醒。

歇了一會兒,鄭以晨又站起來,在每個孩子背上摸了一把, 有些孩子睡覺愛流汗,她又趕緊在那些孩子們書包裏拿出隔汗巾給他們隔上。

門口突然有人敲門,鄭以晨趕緊跑過去開門, 怕聲音驚到睡夢中的孩子們。

“鄭老師, 你們班佟阮的家長來接孩子,是讓他進來接還是怎麼?”是門房的老師。

“現在接?”鄭以晨皺眉, 轉過去看了看佟阮的床, 有些不悅的說:“您讓她家長進來吧, 跟他說在教室等一會兒, 佟阮剛睡著, 等她睡醒了再接吧。”

鄭以晨輕手將門關上, 走到佟阮的床邊,給她拉了拉被子。

九月的中午還是熱得發慌,寢室總是會打溫度不低的空調, 給孩子們蓋薄薄的被子, 讓他們在舒適的狀態下午睡。

她輕輕掖被窩的動作還是擾到了佟阮,佟阮又皺著眉動了動,還有難受的輕哼聲,鄭以晨趕緊鬆了手。看她慢慢安靜下來,眉頭卻不鬆,鄭以晨知道,這孩子又做夢了。

班上最難睡著的就是佟阮,可她好不容易睡著了,也常常沒幾分鍾就做噩夢驚醒。鄭以晨能看出,這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孩子。想想這孩子的情況也讓人很操心,就沒見過她父母來幼兒園,每次都是保姆來。鄭以晨一直不太喜歡佟阮家裏的保姆,不能跟老師很好的交流,送了就走,來了就接,從來不和老師交流。

鄭以晨想,等她有了孩子,一定自己帶。

鄭以晨正入神想著孩子的事,門在這時被人推開。

想來正是佟阮的家長,這使她越發厭惡對方,明明說過孩子剛睡著不要打擾,卻還魯莽闖進來。要叫佟阮起來不說,還怕打擾到其他孩子。

鄭以晨皺著眉回身去看,卻看到了一個男人,正背過身在關門,西裝筆挺,她輕哼了一聲,心想,有錢人作風果然不一樣,這麼久了第一次出現在幼兒園,竟然是這麼沒有禮貌的方式,實在令人討厭。

“這位……”“先生”二字還沒說出口,男人就轉過身來了。

鄭以晨看清那人樣貌後,呼吸一滯,整個人都愣住了。那雙眼像一雙無形的大手一樣遠遠伸過來,扼住了鄭以晨的脖子,讓她張大嘴,卻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佟越。

佟越,佟阮。

在看到他的一瞬間,洪水一般的猜測瞬時席卷了鄭以晨的大腦,她不是刻意去思考的,卻什麼都明白了。

他們結婚了。

他們生活的很好。

他們還有一個很聽話很漂亮的女兒。

鄭以晨幾乎是下意識地轉了身,她沒有看到佟越任何的表情,她的大腦指揮她拒絕去看他。匆忙走到佟阮床邊,她粗粗喘了兩口氣,下意識伸手把自己的領子拉高了一些,緩了好久,她才緊急整理好思緒。

鄭以晨伸手摸了摸佟阮卻並不想叫醒她,就幫她穿了衣服以後抱了起來。鄭以晨一步步走向佟越,抱著孩子的手忍不住顫抖,她不想跟他有任何交流,她現在隻想逃走。

將佟阮交給佟越,鄭以晨想迎上他的視線,卻在觸碰的一瞬間彈了開來。她隻是盯著佟阮熟睡的小臉,眼神卻不經意看到了佟越那雙大手。

那隻手就在鄭以晨眼前,把佟阮抱得很緊,這讓鄭以晨覺得有些氧氣不足,背後細細密密的刺痛感讓她差點忍不住哼出聲來。

一個被夢驚醒的孩子忽然大叫了一聲,鄭以晨鬆了一口氣,終於有理由可以逃開了。鄭以晨努力用最正常的聲音開口:“有孩子醒了,書包在教室裏您自己去找。”

佟越往前走了兩步,想要伸手抓住鄭以晨,卻因為抱著佟阮,隻能開口喊她。

“你在幼兒園當老師?”

他這一句話像是驚雷一般打下來,正正擊中她,她胸口劇烈起伏,好久才回應他:“對啊。”

“你後來沒有跳舞了嗎?”

鄭以晨不明白他問這個問題的用意,隻能提醒自己不要崩潰。鄭以晨覺得自己喉嚨發緊,後背的灼燒感幾乎要將她淹沒,艱難地咽了咽口水,裝作輕鬆地說:“後來嗎?後來我不喜歡跳舞了。”

她再不多說,走回那個孩子床邊,輕輕拍著孩子的背。

大約是鄭以晨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姿態太過明顯。佟越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隻說:“那……我先走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