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秋宮。
崇華心下將這三個字默念了一遍。再看那座宮殿, 陽光照著屋頂的積雪, 雪化了, 露出裏頭的琉璃燒製的筒瓦, 瓦片反射溫煦的陽光, 整座宮殿就像被一層柔和的光芒籠罩。
崇華雙眼凝視著那裏, 一點都舍不得移開, 她感覺得到她在被吸引,她想到那座宮殿裏去。
“那裏開放麼?”崇華問道。
崔貞回答:“開放的。”
崇華精神一振,興奮地說:“我們去看看。”她說完, 拉著崔貞的手迫不及待地動身。可是走出一步,就發現身後的人紋絲不動,她不解地回頭, 詢問地看著崔貞。
崔貞像是有什麼話要說, 可是最終,她隻是伸手為崇華整理了一下領子。
相對於這裏悠久的曆史來說, 現有的維護已經稱得上十分周全, 一路走過去, 可以看到樹木, 現在是冬天, 植物都枯黃了, 待到來年春天,又會抽芽生長。
長秋宮在太極殿的正後方,離得很近。這個與皇帝靠得極近的位置體現了宮殿的政治地位。這裏本來是皇後的居所, 長秋二字經過衍化, 在後麵幾朝也會用來指代皇後。
長秋宮的門開著,站在門口,可以看到裏麵的天井。崇華並沒有急著進去,她在外麵看了片刻,才邁過門檻。
一穿過門,就能看到長秋宮軒昂端莊的正殿,殿前是庭院,庭院中遍植草木,給人一種幽深的曆史滄桑感。
崇華在踏入這個地方,就像失了魂,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她來到這裏,就像回到了一個夢魂縈繞的地方。
她不由自主地鬆開了緊握著崔貞的手,一步步,不由自主地往裏走去。
崔貞跟在她身邊,全程都在關注著她的狀況。
宮殿雖然還保留,但裏麵的陳設多半已經不在了,尤其是榻、幾之類不能久存的物件。這樣就顯得殿中空蕩蕩的。可是崇華走到正殿門口,腦海中就出現了它本該有的樣子,這裏是比地麵高起一點的地板,入殿需除鞋,這裏應當是坐榻,這裏當有一個矮幾,還有花瓶這類的擺設,都詳細的在崇華的腦海中出現。
隨著這幅畫麵,無數殘缺不全的碎片像開了閘一般湧入進來,腦子就像要被擠炸開,脹脹地疼起來。可是崇華顧不上了。這麼久了,她終於知道時不時竄出來的畫麵是從哪兒來的,她不能就這樣放棄追問。
正殿的門口拉了一條警戒線,還樹了一塊不允許進入的牌子。崇華沒有在這裏執著,她有一種直覺,直覺告訴她該往哪裏走,她轉身往右,沿著長廊飛快的走著。
胸口在拚命的抽緊,像有一隻手握住她的心髒,用力的揪緊,讓她疼,讓她難以呼吸,可是她顧不上了,連同脹痛的厲害的頭部,她都顧不上了。支配她的隻有一個聲音,她要去看看,她一定要去看看。
繞過正殿,她看到一片小小的竹林。
“秩秩斯幹,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鬆茂矣。”
是誰在吟誦。
崇華睜大了眼睛,看著前方,這道冷靜的聲音讓她的瞬息間紅透了眼眶,可是她甚至不知道為什麼。
那個對著竹林的屋簷下,空無一人。可是,那裏本該有一大一小的兩人,女子席地而坐,她的身前擁著一個孩子,寬大的袍袖,覆在孩子小小的身軀上。一人吟誦,一人跟著念。
這樣的畫麵,動人極了。也讓崇華向往極了。
可是後來呢,她們去了哪裏?
崇華咬住下唇,她知道,她出現了幻覺,像是能穿透千百年的厚重時光,看到當年的人們。這不是真的,可是她卻是那麼的留戀,舍不得移開眼。
崇華癡癡地看著。
崔貞跟在她的身邊,什麼話都沒有說。那個屋簷,是崇華小的時候,她經常教她讀書的地方,那個時候,她們誰都沒有想到,她們會是那樣一個陰陽相隔的結局。
長秋宮承載了太多的回憶,高興的,難過的,幸福的,殘酷的,全部都在這裏,她在這裏撫養她長大,她在這裏拋下她,讓她一個人麵對冷寂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