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二十二年三月
隆冬剛過,料峭的春意瑟瑟索索的掃向大地。
此時的無風涯人跡罕至,崖頂還積著未融化完全的冰雪,有些初冬涼涼的寒意,蒼翠的寒鬆不畏冷,直挺挺的立在這無風涯上,從涯邊斜斜的插了出去。
這當,蒼鬆微微迎風顫動一番,鬆上的薄雪簌簌落下,打在立在鬆旁的一人身上。那人白衣白卦,烏發高高豎起,眉目之間疲態盡顯,但目光仍舊清矍,他此時半跪在地上調著息,一隻手扶著大腿,一隻手柱著一柄烏黑的長劍,半插入地,眼睛恨恨的瞧著前方,陰毒外顯。
良久,他瞧著越來越近的身影,麵上閃過一絲絕望,咬牙切齒道:“我當初就應該將你母親掐死,順帶你連你也掐死!”
那身影一身黑衣,仿佛整個人籠罩在黑暗之中一般,連著氣息仿佛都是吞噬一切駭人的黑色。
他麵上帶著麵具,白色的麵具,沒有五官的麵具,配著一身黑衣,越發的如鬼如魔,嚇人三分。他微微歪了歪頭,將自個手中泛著寒意的劍尖輕巧一提,便抵在白衣人的脖頸之處,極為隨意的動作,出手卻是殺招。
饒是白衣人已縱橫江湖幾十年,也料不到來人的深淺,不論武功,還是年齡。他心下悚然,麵上露出扭曲的神情,猙獰的很。
黑衣人素手又將劍往前遞了一寸,慢悠悠說道:“你還有何話說?”
聲音悠遠流長,仿佛攀了極久的高山才登上來的婉轉琴音,又如流了許久才滲入幽暗地獄的噬人魂音,兩者相融,竟毫不違和,甚至帶了些蠱惑之意。
白衣人嚇的手已拿不住劍,突聽的“當啷”一聲,他手中的劍從手中脫落,掉在地上,砸起四周的細碎的雪花,蕩在空中,他艱難的張了張口:“莫······莫要······傷我弟······”
白衣人說出這幾個字,黑衣人手中的劍尖仍未送半分,但卻也不再往前遞,待到那人說到最後一字時,猛地張開大嘴,突聽“噗”的一聲,寒芒緊閃!
此時白衣人與黑衣人不過三丈——一隻劍的距離,偷襲,最好的距離便是三丈!那寒芒極為輕巧,所以受空氣的阻礙甚小,速度飛快,若是黑衣人想要躲開,定要有快於聲速的距離,甚至更甚。
這是極為厲害的險境!
白衣人嘴角的笑已慢慢溢出,仿佛在提前慶祝自己偷襲成功,反敗為勝,畢竟並非所有人有膽量將暗器藏於口中,這是一不小心就玩命的事情。
白衣人覺得自己有膽量,有膽量的人一向運氣很好。
但是,在下一秒,他的笑卻凝在了臉上,仿佛冰霜突然結凍,冷人的很。
他瞧見黑衣人一動不動的等著寒芒,而後待寒芒接近他心口一寸之際,他輕輕將手一抬,萬分隨意的一抬,仿佛在飯桌上要端起筷子想著夾哪個菜一般隨意,然後那寒針便被夾在黑衣人的兩指之中。
黑衣人順勢還將手對著他揚了揚,仿佛是在示威一般,而後指尖微動,那枚寒針順著剛才的路徑裂空而出,甚至挾著些許鶴立的風聲,不過眨眼間便落入他的口中,直直從他的口腔之中穿了出去,破腦而出。
他的表情一陣痙攣,而後許是受不住折磨,猛地的身子往前一挺,黑衣人的劍便穿透他的喉頭,大量的血噴湧而出,幾滴濺在黑衣人的白麵具之上,緩緩劃出一道血痕。
黑衣人似乎並無不悅,隻是慢慢將劍抽出,而後猛地抬高,手起劍落,那原本跪坐著的人便成了一具無頭屍體。
做完這些,黑衣人隨意將劍一丟,摘下白麵具,露出一張清絕敷綾的麵容,她殷紅微抿的唇彎著優美的弧線,而後將麵具一丟,恰好丟在那被斬下的頭顱臉上,淡淡道:“送去太白山。”
此時黑衣人身後不知何時現了一個褐色身影,瞧著她的雙目沉穩,道:“是。”
她做罷這一切,緩緩移著步子,負手走著,邊走邊歌道:“泛彼泊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遊;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
她的歌聲隨著身形的快速移動而逐漸消散在無風涯的片片雲霧之中,待她完全融入蒼翠之中,那崖頂的褐色身影仍舊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