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太太實在受不了這沉默的氣氛,終是忍不住開口道:“策哥兒,侯爺也叫來了,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蘇梧有些怔愣,原以為蘇老太太叫他過來隻是為了見見蘇策兄妹,心中本想著兄妹倆回來自是要去自己那裏拜見的,何必多此一舉?卻沒想到竟是蘇策要求他來的。
蘇老太太雖然老了,卻並不糊塗,蘇梧一來便想到了蘇策的來意。她將目光移向一旁的蘇綰,見其一身輕紗衣裳,未施粉黛,未戴釵環,明顯不如在府中過得好,心中也升起幾許內疚。
隻是那幾許內疚在麵對蘇策冷顏的時候,盡皆煙消雲散了。蘇老太太皺眉,她之榮華一生,都是為了侯府著想,包括公主下嫁逼迫林氏,包括公主中毒斥責蘇綰,包括蘇妍之病遠著蘇綰,不過是因為公主對於侯府來說的尊崇地位。她是苛責了蘇綰些,可公主畢竟是皇家公主,皇帝最疼愛的女兒,她為了侯府前途,也隻能委屈蘇綰。
她不是不知道蘇綰是受了委屈的,盡管公主大度寬容,可蘇綰在府中到底不如親娘在世。她提前處置蘇綰,也是為了讓公主說不出旁的話來斥責蘇綰。
蘇老太太抿了抿唇,這才緩緩出聲道:“綰兒出府之事……”
“都是為了侯府跟小郡主著想。”蘇策早知她會說什麼,挑眉一笑,幾許諷刺幾許不滿,芝蘭玉樹一般立在那裏,顯得分外高貴冷豔。“既然容不下我們兄妹兩個,我倒是不介意搬出府去住。”
蘇老太太驚得站了起來,手指著蘇策直抖:“反了,當真是反了!長輩在,不分家,哪裏容得你說話?!”
蘇策輕笑,眸子裏滿是冷意:“我何時說過要分家了?不過是祖母父親看咱們兄妹兩個不順眼,做晚輩的孝順也不願礙了長輩的眼,我又不貪圖長輩們的富貴財富,哪裏說得上是分家了?”
他遊曆四方多年,又是戰場廝殺過的,那股氣勢自是不能與當年同日而語。雖則語調平和,卻也有一股迫人的氣勢。
蘇綰立在蘇策身後,目光從蘇老太太臉上移到蘇梧身上,而後垂頭,眸中染上些許失落,嘴角卻勾起嘲諷的笑意。
當真是要將兄妹兩個對侯府的情分消磨得一幹二淨才罷休麼?
“你倒是說清楚,誰看你們兩個不順眼了?”蘇老太太怒道。“咱們家好歹也是世襲的勳貴之家,哪裏是那等沒有規矩的人家?”
若有規矩,又哪裏有將原配嫡女遣送出門的道理?又不是嫁女兒出門子!
蘇策眼中嘲諷之意更甚,唇角輕勾,卻是連反駁的話都懶得說。
蘇老太太當然看清楚了他的意思,當即氣得肝髒生疼。兒孫不親,劍拔弩張,當真比兄弟鬩牆還要來得慘痛。“蘇綰出府之事乃是事出有因,況且,咱們也沒傷了她的名聲,你又何苦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蘇策冷笑。“昆侖山條件艱苦,我一個男孩子受點苦倒是無所謂,可綰兒到底是女兒家!在應該跟著家中長輩學習事理的時候去了外麵,又能學到些什麼?況且綰兒已經十五歲了,連及笄都是在山上辦的,及笄禮是女兒家一生的大事,哪家千金小姐的及笄禮這樣寒酸的?綰兒這個年紀,正該出門應酬,多結交些閨閣好友。”
“咱們這樣的人家,正經學些這樣的本事才好,現今外麵說親,哪個不瞧姑娘本身的應酬本事,有多少人脈好友呢?當世都講究人脈,閨閣女兒們的手帕交,也算在其內,到那時,才能幫襯著夫家。”
蘇老太太啞然,半晌才道:“不是還有你外祖家的姐兒嗎?況且,綰兒年紀也算不上大。”
蘇策氣道:“就算此時結交,又哪比得上相識幾年甚至從小相識的?”蘇策哪裏會不知就算外祖母疼愛自己兄妹,但終究越不過林問筠去。本打算倆姐妹可以互相扶持著,卻不成想林問筠竟是那副德行,蘇策何嚐願意委屈了自家親妹子?
不過話雖如此說,他卻沒什麼著急的。就算閨閣女兒的人脈算在其內,但女兒家許人終歸要看娘家的本事。他已是三品將軍,又年輕,未必沒有做到一品的可能。況且又和戚麟說好,他自是不擔心妹子的終身大事的。
隻是到底氣不過罷了。
見蘇老太太母子都被自己說得無話可回,他臉上的表情越發冷凝。“既然你們說事出有因,那我倒要看看你們的事出有因到底何等重要!重要到不顧規矩體統不顧兒孫情麵。”
說著,雙手一拍,便有近衛從外押著一人進屋,一身道袍,頭戴木簪,雖不狼狽,卻也神情失落。
蘇老太太一眼便認了出來,赫然是當年為蘇妍算命的那個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