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子自然是做給旁人看的,但骨子裏的深情流露,真的假不了。
天底下數一數二尊貴的男子,居然能將一名女子捧到如此高的地位,在這個男權社會裏,簡直不可謂不稀有。不僅一眾丫鬟婆子瞧著眼熱,兩位叔母更是羨慕嫉妒恨,隻歎自己運道不佳。
但沈月華這般好的境地,卻實打實是自己掙來的!
她看向熱切的三叔父,轉而又掃了眼微微蹙眉的二叔父,心中一陣哂笑。世間最單純最讓人敬佩的母子之愛,到了他們這裏,竟隻剩下赤裸裸的權益傾軋。
可笑,可悲,可諷!
沈月華譏諷的眼神讓兩位叔父頓感渾身不自在,微微側過身子,不敢直視她。她的視線也不願在他們二人身上停留,直接看向沈欽,她嘴角微彎,雙眸明亮:看吧,爹,你還想留下來嗎?這虛與委蛇的親情還值得你留戀嗎?
沈欽眼睛潮濕,胸口鬱結,但卻是真真下定了決心離開!
原本還自欺欺人地以為沈家和睦謙讓,現在看來,也是同世間大多數家族一般無二。離開這裏,跟著兒子女兒,也能贏得心靜。
沈欽的確是與時下人截然不同的男子,軟弱慈悲,實在沒什麼大誌向。
真是應了溫閣老的話:心軟之人,雖會勞些心力,但總歸不會害人。當年,溫閣老就是看準了他這一點才放心將同樣性情的小女兒嫁於他,但人算不如天算,也不知溫閣老有沒有後悔過當初的決定。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經過此事,沈月華再也不用擔心沈欽會想著大陳。
她重新掃了眼表情各異的二人,突然想戲耍一番,對綠衣道:“去我書房拿兩本《黃帝內經》來。”
眾人不明所以,顧呈瑜哈哈一笑:自家夫人真是難得有這般小孩子氣的一麵啊。
一會兒後,綠衣捧著《黃帝內經》再次進入內堂,交給沈月華。沈月華笑了笑:“沈家是杏林世家,這《黃帝內經》是族長的必備之物,兩位叔父可認同?”
兩位叔父臉都綠了,心裏怨沈月華刁難。
“此書通俗易懂,不過本公主想著,兩位叔父定是沒時間品讀,現在給這麼個機會,誰能將書先一字不漏地背出來,誰就當這族長!”
她說話更是直接,毫不拐彎抹角地以族長之位許諾。
擱在別的家族裏,一個注定要外嫁的女子誰敢放這話?但沈府不一樣,沈月華堂堂昭陽公主,欽賜的大齊太子妃,自然能做得了這主。
兩位叔父一想,倒是個解決辦法。
三叔父眼珠子轉了轉,低聲問道:“這是不是說……不用爭著去奉養母親了?”沈太夫人脾氣刁鑽,隻要有一絲可能,誰也不願粘上這麼個麻煩。
沈月華真沒想到三叔父這般厚顏無恥,也是驚了一驚。
她“啪”地一聲把書冊子摔到桌子上,冷冰冰地道:“一炷香時間,誰人背得多就是誰的。”真真是一點兒都不願再看他的臉。
二叔父此時苦著一張臉,不情不願地撿起《黃帝內經》。他最是不擅長讀書,若不然也不會仕途混得這般差,比常人多用了好些年才考中舉人,當了個舉人老爺。
想了片刻,二叔父討價還價道:“華兒明知叔父對著書本極易打盹兒,這確實有些……”他不太敢直言,但“強人所難”四個大字分明寫在了臉上,“不如,華兒再尋個法子來?叔父一大把年紀,實在是……”
二叔父在沈月華心裏一向沒什麼存在感,自然也沒害過她。
相比於從來自視甚高的三叔父來說,沈月華倒是不太討厭他。但現今話已出口,她絕不會收回來打自己的臉。
剛想拒絕的關頭,在旁沉默了半晌的沈天賜突然開口:“爹隻是去往大齊送嫁,二位叔父現在就開始爭搶族長的位置,難道是以為我爹死了不成?”
直截了當,霸氣十足!
自從軍之後,沈天賜骨子裏軍人的氣場越來越張揚,每每讓人不敢逼視。
三叔父還想找補回來,直咧咧道:“沒大沒小!大哥鞭長莫及管不了族裏的事兒,換個族長又怎麼了?”
在眾人印象中,沈天賜還是那個剛剛入了翰林的小文官。三叔父在宦海浮沉了幾十年,自然知道官大一級壓死人的道理,晾沈天賜也不敢拿自己怎麼辦。
“爹雖然離開,沈府還在,我還在。我乃沈府長子,如何不能替爹分擔?二位叔父還是死了這條心罷!”他說話不留一絲餘地,實在是厭惡極了兩位叔父醜惡的嘴臉。
但沈月華突然蹙起了眉,忍不住問:“天賜,你要留下來?”
這些日子發生了這麼多事,她雖然感覺沈天賜起了變化,但卻沒有精力去管他。在她心目中,這個弟弟向來有主意也有能力,是個很讓人放心的弟弟。不過,他何時做了這個決定?怎生竟沒有對她透露半分?
說實話,一想到會與沈天賜分開,沈月華心裏就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