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過身,不想讓沈月華再看自己一眼。那個多智近乎於妖的女子,似乎在她麵前稍微轉一下眼睛,都有可能被看穿心思。
“去湖心亭吧。”沈月華建議。
溫瀟左右看了眼,點頭:此事至關重要,有可能會牽連到整個溫府,湖心亭四周不好藏人,正好避免了隔牆有耳的顧慮。
丫鬟們都沒有跟上去。
夕陽幾乎落了一半,天還亮著,酷暑的熱潮不再滾燙。微風習習,倒是能稍微拂去溫瀟心頭的一些燥意。她麵容姣好,像個溫柔婉約的美人,睫毛微微一顫,讓人心生憐惜。但話語中的伶俐果斷,卻將這份溫婉消減了幾分:“溫府有難,此事是因太子殿下而起,我也隻是知道個大概。”
“表姐但說無妨。”
“殿下有失常態,許是因為一些政見與陛下在正陽殿吵了起來,其中言語多涉……大不敬。祖父是殿下少師,自然脫不了幹係。”
竟是如此。
沈月華捕捉到了關鍵點,沉吟片刻:“有失常態……除此之外再無任何消息?”
溫瀟搖頭:“我出宮的時候正陽殿戒備森嚴,連一點消息都傳不出來。雖然祖父他們應該有所決斷,但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還是早做籌劃得好。”
“表姐有法子了。”
跟聰明人說話果然輕鬆許多,溫瀟雖然心性堅韌,但終究會擔憂。她冷靜了會兒,抬眸,堅定地盯著沈月華:“……欺君!”
“我明白了。”沈月華深深地吸了口氣。
她絲毫不會感覺到害怕,上一世的慘死已經讓她明白,人,隻有將命運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才最重要,期待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根本無濟於事,反而有可能萬劫不複!自從有了這個認知,她就再也不會覺得“欺君”是多大的罪過。
相反的,“虐己”才是最愚蠢的事情。
“表姐,此事急也急不得,總得外祖父他們從宮裏回來才可。不過隻要有我在,太子殿下的‘病’一定會有轉機。”
溫瀟心事重重地點頭,她望向遠山疊嶂,幽幽道:“華兒,你是否覺得我這般太……太自私了?”宋興賢被強行冠上“瘋癲”的帽子,對他或許太殘忍。
“恰恰相反。”沈月華捧起茶盅,姿態優雅地品了一口,“太子不瘋,等待的將是株連甚廣。表姐,我們現在更應該操心的是,他一倒,如何對付黎王。”
對啊!
溫瀟的朱唇微微張開,柳眉深蹙,她確實想得淺了些。
宋興賢原本就沒有強大的母族倚靠,現在又莫名其妙地惹惱了明帝,黎王當然樂見其成,也一定會落井下石,溫府可謂是風雨飄搖。
大陳的皇位,除了太子,那就一定是黎王的了。
難道命運真的不能改變?宋興黎就是陳國的真命天子?沈月華想到前世,心中猛地一揪,饒是她再努力,再想守護家人,沈夫人也隻是換了一種方式離世,難道連溫府都保不住了嗎?
溫瀟見沈月華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華兒,別擔心。”
看來真的是凶多吉少了,連一向鎮定的沈月華都慌亂了起來,還能有什麼法子嗎?溫瀟雖然最終說著沒事,但心裏更是忐忑不安。
天色越來越暗,眼前的景物也變得模糊。
“表姐,我先回府了。”沈月華起身,胡思亂想無用,不如回府靜待消息吧。今生比前世有利的地方在於,顧呈瑜會護著她,護著她所珍重的人。
想起顧呈瑜,她略顯蒼白的麵容也轉好了些許,
溫瀟歎了口氣:“好,等祖父回來,我會派人來給你送信。”
沒再說什麼,沈月華拜別了兩個舅母和白姨娘,帶著綠衣打算離府。溫瀟和溫顏將她送到大門口,三個人話別了幾句,沈月華剛想上馬車,一匹駿馬飛也似地狂奔到溫府門前。
馬上是一位聲音尖細的公公:“沈禦醫可在?”
沈月華上前,沉靜地回道:“我便是。”
公公翻身下馬:“禦醫可讓咱家好找,還是貴府的紅裳姑娘說是您有可能來了溫府。幸好咱家腳程快些,不然可就錯過了!”
沈月華掃了眼他手裏明黃的卷軸,清冷地道:“大人此來可是宣旨的?”
“啊對對!”那公公這才想到自己的正事,抑揚頓挫地把聖旨宣讀了,笑道,“剛好沈府的馬車在這兒,禦醫便跟咱家走一趟吧。”
溫瀟緊張地抓住沈月華的胳膊:“華兒。”
“無妨,陛下宣我進宮,說不定能早些得知消息。”
“萬事小心。”溫瀟連連叮囑,倒把溫顏聽得糊塗了。她眨巴著大眼睛,疑惑道:“陛下找表姐不是為了看病嗎?這是表姐最拿手的,還能有什麼事?”
沈月華笑著揉了揉她的額發:“顏兒說得對。”
溫瀟看著溫顏天真不諳世事的臉,心中暗忖:大概也是時候讓顏兒懂些事情了,溫家人絕不能出酒囊飯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