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既是生日,又是忌日(2 / 2)

她走到紅裳跟前,用帕子輕輕把流下來的血擦掉,心疼道:“這會留疤的。”

紅裳搖搖頭:“我們進去吧。”

“真是反了!反了!”太夫人怒氣衝衝,還想把沈夫人拎起來罵一頓。

但一直跟在她身後的李媽媽卻瞧出了不對勁,大小姐這般反常,院裏出現了這麼多陌生的麵孔,八成是出了大事,希望夫人好好兒的。沈夫人一向心慈仁厚,下人們哪個不喜歡這種主子?

內室,血腥味兒依舊濃鬱。

兩個小哥兒哭得聲嘶力竭,任憑婆子們怎麼哄都不行。

沈月華站在床前,看著沈夫人安詳的模樣,心酸難以自抑。沈夫人求仁得仁,她這一世雖然軟弱可欺,但卻是個不能再稱職的母親。

太夫人走進來,首先聽到的自然是嬰兒的啼哭聲。

她登時就變了臉,陰沉怒氣全沒了,瞧著白白胖胖的兩個哥兒,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兩個孫子,嘖嘖,一下有了兩個孫子,真好,真好啊。”

李媽媽低咳了兩聲,提醒她:“太夫人,您看看夫人。”

“她有什麼……”埋汰的話幾乎脫口而出,但想到沈月華,她生生把話吞了進去。把孩子教給婆子,太夫人走到床跟前,心裏還犯嘀咕:不就是生了孫子嗎?架子這般大,居然都不起來行禮了!

有些不對勁。

沈夫人眼睛緊閉,麵色慘白,瞧著一點兒生氣都沒有。難不成?太夫人微微揪心,再聯想沈月華失態的樣子,大聲道:“媳婦死了?”

沈月華和沈欽同時看了她一眼。

饒是孝順得沒有底線的沈欽也沒有搭理他。

怪不得,怪不得了!太夫人難得地想起沈夫人之前的種種,這樣想想,有個家世好脾氣小的兒媳婦也挺不錯。她覺得眼眶發酸,落了兩滴淚。

既是生日,又是忌日。

沈月華把玉姨娘和沈星零扔進柴房,沈夫人的靈堂決不允許她們踏足。先讓沈夫人走得安詳,這筆血帳再慢慢清算。

傍晚,溫府的人幾乎都來了。

溫閣老仿佛一夕間老了十歲,以前身體硬朗得完全看不到疲態,今天卻柱了拐杖。大舅母偷偷告訴沈月華:“公爹聽到……暈過去一次。”

沈月華忍著傷痛,幫溫閣老診了診脈。

他本就心髒不好,這個節骨眼兒,誰還能承受住他再出問題?

幸好平日調養適宜,不礙事的。

溫閣老木愣愣地坐在圈椅上,擺擺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他想單獨跟小女兒說會兒話。周遭一下就安靜了下來,靜得又有些心裏發慌。

他就那樣坐著,雙手撐在膝蓋,重重地歎了口氣。

說話?

說與誰聽?

夫人早逝,小晴又走了,他卻還得硬撐著活下去。天下未定,溫家未穩,他以何顏麵去麵對先祖?麵對夫人?

“爹爹,消消氣,他們都是好心呀,沒必要生氣的。”

恍惚間,小晴稚嫩的聲音又回響在耳畔。

他這個單純善良的女兒啊,永遠都學不會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一點,倒是像足了夫人。小小的女孩兒趴在他背上,脆生生地道:“爹爹,娘親讓小晴照顧您,小晴學刺繡好不好?將來給爹爹做襪子!”

深深地吸氣。

風灌入胸腔,卻還是擋不了洶湧的淚意。

老淚,縱橫。

“白發人啊……”溫閣老哀歎,“送黑發人……”

擔心溫閣老支撐不住,沈月華靜靜躲在屏風後,等了許久,才能聽溫閣老顫抖著說出這樣一句話。清亮的眼淚突然滾落,這是怎樣的痛?

“華兒,進來吧。”溫閣老輕喚了一聲。

沈月華緩緩繞過屏風走過來,她蹲在溫閣老膝前,伏在他膝蓋上,狠狠地慟哭。

溫閣老緊閉雙眼,眼淚擋不住地流。

祖孫二人,雖然人生閱曆不同,差距很大,但卻有著相似的心境。“沒有經世治國的大誌願,唯求親人安好,不受戰爭飄零之苦。”這是沈月華的願,卻何嚐不是溫閣老的求?

屋外,徐依柔和宋興書也來了。

宋興書看到顧呈瑜,驚了一下,但隨之想想沈月華的風度氣派,也能理解。他牽住徐依柔的手,附在她耳邊道:“別擔心。”以他認識的沈月華,絕不會消沉墮落,但……大概會有很多人倒黴吧。

這時,守門的下人進來報:“老爺,有個不認識的貴人要進府吊唁。”

“貴人?”沈欽看了眼顧呈瑜,“是何人?”

沈府的下人畢竟見識不多,他想了想才道:“好像是姓許,小人不記得京城有哪家大戶人家姓許。”

大梁太子許鳴!

院內稍微對時局有所了解的人都看向顧呈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