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來信說,龔秀珍得了糖尿病。好幾年了,老是覺得口渴、尿頻、渾身乏力,兩手麻木,她沒有在意,喝糖水、吃甜食,想吃啥吃啥,想咋吃咋吃,從來沒有忌過口。
住在鄰莊的霍繼業,自學醫生,考取了行醫資格證書,紅光鎮街上開了家診所,就在鎮衛生院對麵,聽說窮病號不少,晚上想回家了,碰到水家灣的“四輪子”順路回家,左鄰右舍有個頭疼腦熱的也喜歡問他。龔秀珍口渴尿頻,消瘦了許多,他肯定的說得了糖尿病,這才引起家人的注意,水天河去霍家診所取了些降糖藥,口渴尿頻的症狀才有所好轉。
七月天氣,正是龍口奪食的繁忙季節。水天昊乘飛機去軍區開會,好幾年沒顧上回家,母親得了糖尿病,開完會順便想回去看看。三天會議結束,他乘坐高速大巴匆忙趕回老家。這次回家,家鄉變化不小,高速公路從省城修到西陽區,柏油公路從西陽區修到紅光鎮,簡易公路從鎮口修到村頭,村隊之間修通了便道。
國家出台大政方針,解決農業、農村、農民問題,投入巨資,植樹造林,種草種樹,山坡披上了綠裝,村莊長滿了林木,退耕還林補助錢糧;鎮上派來推土機,山坡地推成平展展的梯田,雨水流進平地,長出的莊稼半人高;政府補助資金,推廣積水工程,解決村民們吃水難問題;派出技術人員,指導村民修建沼氣池,推廣清潔能源;燒水用上了太陽能,看上了衛星接收電視,有些村民家裏還裝上了衛星電話,家家買了粉碎機、攪肉機、鍘草機;“四輪子”換成了小汽車,載重量翻了好幾倍;地平路寬,條件改善,也有買犁地機的……與過去相比,今非昔比,天地之遙,不可同日而語。紅光鎮雖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與沿海發達村鎮相比,天嚷之別,牛蟻之差,還是窮山僻壤。
水天昊一路走一路看,紅光鎮下車,買了些煙酒糖茶、水果蔬菜,租了輛麵包車,滿載著喜悅回到家。大門緊鎖,他將水果蔬菜放在門口,站在場沿邊放眼遠望。過去這個村莊大部分是山坡地,從高往低處看,溝口跑隻兔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現在山坡地變成了梯田地,就是獅虎豺狼跑上山也看不到。水天昊看不見父母親去哪塊地勞動,也不曉得哪塊地是自家的,他來到莊頂頭一塊黃澄澄的豌豆地,管它是誰家的地,蹲在地頭剝皮吃起了豆角。
水保田在自家麥地放羊,太陽還沒有落山,他趕羊回家喂牲口。門口放著幾個紙箱,羊群圍攏過去。他趕緊圈好羊,打開紙箱一看,全是水果蔬菜煙酒糖茶,站在圍牆邊望了望,看到龔進成從平路上走過來,大聲問道:“大哥圈羊咋這麼早?”
“龍須山草多,吃飽亂跑,餓它半天。”龔進成看到門口的紙箱子,哈哈哈大笑幾聲:“是不是他二哥來了?我在龍須山放羊,晌午時分,看到梁頭上開過來一輛白色麵包車,我想肯定是他二哥,咱這灣裏,不會有人租車回家。”
水保田打開門,提起兩個紙箱走進院子,龔進成順手提起兩箱放在堂屋門口,水保田望著紙箱說:“老大、老三、老五都在地裏拔田,除了老二,沒人帶這麼多東西。寫信沒說要回來,他人呢?”說完朝大門外望了一眼。
龔進成說:“大門上鎖,進不了家門,可能上山去了吧。”
正說間,小黑狗狂吠兩聲,搖晃著尾巴迎接主人。水天昊走進大門,看到父親和大舅站在院台上說笑,打了個招呼,推開門請大舅進屋。龔進成、水保田坐在炕頭邊,水天昊打開紙箱,拿出幾包香煙,抽出兩根遞給大舅和父親,掏出打火機點燃:“大舅今年七十多了吧,眼睛還這麼好。我去莊頂頭地邊上吃豆角,沒看見一個人,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地,要是被人家看見,以為我是小偷,追上來罵我一頓,多不好意思。”
龔進成哈哈大笑兩聲:“現在生活好了,人也比過去大方了,你就是蹲在地頭摘兩筐回來,也沒有人過問;過去窮紅了眼,人在地埂上走兩步,都要老遠盯著你,隻怕摘他家的豆角。”
老天漸漸暗下來,水保田打開電視,叫龔進成先看電視,他去飲牲畜,給驢槽裏填點草。水天亮家的兩個孩子背著書包跑進門,看到水天昊,快步跑出大門。半個小時後,水天亮喂完牲畜,帶著兩個兒子說笑著走進大門。水天昊迎進門,遞過一支香煙,笑道:“你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