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我看你找得這麼辛苦,坐下休息一會吧。要不給我兩塊錢,我告訴你。”他聽李三丫這麼說,想必是真的,忙問:“我就這兩塊錢,你一定要說實話。”李三丫點點頭。
他想這回可能是真的,從上衣口袋掏出最後兩塊錢遞給三丫。三丫的眼神指向廚房,他趕緊走進去,丈母娘正在洗鍋,看到女婿被一群小孩騙來騙去有點不忍心,苦笑幾聲:“小孩子有時候也會騙人,你要自己想辦法。”
廚房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案板下裝著一大堆柴禾,水缸裏裝著半缸水,麵櫃裏還有半櫃麵,炕上沒有坐人……丈母娘看他找得這麼辛苦,悄悄說:“不在這屋,去她屋裏找。”水保耕聽丈母娘這麼說,李大丫肯定不在廚房。
“保耕,找到了沒有,趕快叫過來敬酒,時間不早了。”水保耕聽到柯漢催他,心裏又著急起來,幾步邁進三姐妹住的閨房。這個屋子他最熟悉,丈母娘不會騙人,說不定她就藏在這間屋子。屋子收拾得整整齊齊,還散發著一股以前從未聞過的清香味,一幫小丫頭嘻嘻哈哈,圍前圍後。他打開放在炕台上的大木箱,裏麵全是破爛衣服。屋子門窗小,窗口糊著大紅的窗花紙,門上掛條舊門簾。炕台離後牆一米遠,上麵是木板搭起來放被子的小平台,上麵放著幾床舊棉被,木板下黑呼呼的什麼也看不清。他從來沒看過一米多高的平台下麵是啥東西。水保耕瞅著木板上厚厚的棉被,她是不是平躺在被子裏,即幹淨又暖和,多舒服。他伸手摸了摸,軟棉棉的被子下麵沒有人。木板下麵太黑,看不清腳下,他躬腰低頭,小心的向木板下麵摸去。
二丫三丫和一群小孩跟在後麵,屏氣凝神的觀望,忽聽得“咚”一聲,然後又是“哇哇”兩聲大叫,沒有了聲響。
“掉下去了,掉下去了。”一群小孩又一次大笑起來,李小平、李小兵、李小軍說笑著跑進屋子,走到炕台前,隻聽得水保耕說:“沒想到這裏還有個暗窖,你咋藏在菜窖裏,啥時候挖的我咋不知道?”
“我家的菜窖為啥非要你知道?這個笨蛋,讓我躲在裏麵受凍。”李大丫在他胸前輕輕捶了一拳,打了一個寒戰。
水保耕扶李大丫爬上暗藏在炕台後邊的菜窖,他雙手撐住窖口,躍身跳了上來。老農民家裏都有菜窖,冬天儲備洋芋、蘿卜和大白菜。
“啊呀,太丟人了,昨天你不是吹牛,就這麼幾間屋子沒問題,我看你問題大了,嗬嗬嗬……”侯尚東看他拉著身穿小紅花格子衣服的李大丫低頭走進屋子,開起了玩笑。
“你們兩個趕快給父母和親友們敬個離別酒,咱們準備上路。”媒人劉四方看時候不早了,催促水保耕敬酒。敬酒也是老規矩,先敬長輩,後敬同輩,再敬晚輩,這是離別酒。這兒有個習俗,嫁出去的女兒波出去的水。女兒出嫁就是婆家的人了,為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出嫁時要給父母敬兩杯酒,難過時還要抱頭痛哭幾聲。李大丫眼圈紅紅的,剛端起酒杯,她就哭出聲來:“爸、媽,二老辛辛苦苦把我扶養成人,我還沒有孝敬過你們,以後女兒不在身邊,以後多保重。”
李大丫這麼一說,李衛東也止不住掉下眼淚,她娘端著女兒的酒杯嚎啕大哭,二丫、三丫也抱著姐姐大哭起來,大夥勸也勸不住。給父母敬完酒,哥哥弟弟含淚喝完離別酒;兩個妹妹小,沒有喝,倆姐妹才意識到,姐姐走出這個大門,今後將不再屬於這個家。同床共枕十多年,從來沒有感受過痛苦離別的六姐妹,分離的時候還真有些舍不得。
李大丫要走了,院子裏哭聲一片,水保耕偷偷抹了一把眼淚,抱起李大丫快步走出大門,章曉娜、楊玉華跟出去,牽住小黑驢。親友們默默的跟在後麵誰也不說話,隻怕打斷這場飽含父女情、母女情、姐妹情的淒慘樂章。
水保耕抱李大丫小心的騎上驢背,壓得小黑驢向前落動了兩步,*裏噴出幾聲悶氣。柯漢、水保地、劉大偉、侯尚東告別李家親人,劉四方帶著十幾位親友,跟著接親隊伍浩浩蕩蕩上路了。
小毛驢瘦小,下山路倒是跑得平穩順當,可到了水窯溝,下坡路剛走了幾步,一不留神,小黑驢像前滑動了幾步,兩蹄前伸爬倒在地。隻聽到李大丫“啊喲”一聲,躺倒在溝坡上,走在前麵牽韁繩的水保耕聽到驚叫聲,停步回頭,看到李大丫爬在溝坡,扔下韁繩趕快扶起,拍了拍花衣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侯尚東看到小黑驢爬在地上起不來,驚呼道:“哎喲,小毛驢的前腿是不是崴了。”
一大群送親隊伍,看到突入其來的驚險場麵,哈哈大笑。柯漢、劉大偉、李小平、李小軍幾人跑過去,拽驢尾,抱驢頭,使勁扶小黑驢起來。柯漢歎道:“驢腳崴了,看來新娘是騎不成了。”
劉四方看到此情此景,煽風點火:“新媳婦是不能落地走路的,還得新朗倌背著走,你說是不是啊!”
新媳婦走到驢跟前,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竊笑。水保耕、劉大偉、水保地、侯尚東幫忙扶住毛驢,水保耕抱新娘上驢背。大夥圍著毛驢,開著新娘和小黑驢的玩笑。小黑驢本來膽量小,不明不白摔了一腳,它更是不敢邁步。
“毛驢不走,新朗倌就得背,不背要挨打。”送親的娘家人撿了幾段幹樹枝,緊緊的握在手裏。
水保地扶著小毛驢,替弟弟打抱不平,掃了一眼驢背上的弟媳婦,笑道:“鬧洞房還早吧,離家還有兩公裏路哩。”
“不行,驢不走,你背上。”說著,李小平朝水保耕屁股上就是一棍。水保耕摸著屁股假裝疼痛的樣子,轉身讓李大丫爬上後背。李大丫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讓那個男人背過,當著這麼多人多不好意思,溝坡路陡,怕他累著,騎在驢背上不肯下來。
“姐,快讓姐夫背,比騎毛驢舒服多了。”二丫三丫走到毛驢跟前,抓住姐姐的胳膊往前一拉,李大丫順勢爬到新朗倌後背。水保耕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背到溝底,兩腿一軟,坐在溝灘走不動了。李小軍的幾位表兄拿著木棍敲打水保耕,叫他趕快背起來趕路,他跟那頭小黑驢一樣就是站著不動。
“後背濕透了,坡太陡,我走路。”李大丫看他氣喘籲籲說不出話來,有些心疼,站在水保耕身邊求起了情。
“那怎麼行,離家還遠著哩,走回去,還不讓人笑話。”
“小黑驢休息了幾分鍾,年輕人扶住毛驢,馱著新娘上坡。”
“要是再壓爬下怎麼辦?”
“要是再壓爬下,水保耕背不動,隻好新娘自己走回去。”
“要不,猴子趕快回去拉輛架子車來,我們在溝沿上等著。”
“等你拉來架子車,新娘早走到家了。”
“今天是大喜日子,咋能讓新娘走回去?半路雙腳落地,這輩子有吃不完的苦,還是騎毛驢走吧。”
“這條路來去走過好幾趟,上坡路太陡,還是讓毛驢休息吧。哪有這麼多講究,讓他扶我走吧。”
“既然新媳婦都這麼說了,大夥饒了你,等晚上鬧洞房一塊兒算帳,哈哈哈……”李小兵的幾個表兄佯裝生氣的嚇唬他。
“哈哈哈……省城郊區就是不一樣,娘家人也要鬧新房?”侯尚東迎頭頂了一句,那位親戚自知說錯了話,謊忙糾正說:“我們下午就回去,我是說你們鬧洞房的時候狠狠打。”
大夥說笑間,迎新娘進了家門,莊上人到齊了,親友們也來了不少,新娘一到,酒宴開始,水保耕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