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大旱,沒有多少收成,過完三天年,水家灣又過起了饑一頓飽一頓的愁苦生活。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過年吃不飽飯,穿不暖衣,乘著春節還沒有過完,水保良跟著陽山大隊的乞丐隊伍進城要飯,三天一小袋,五天一大袋,一趟一趟往家背。莊上沒膽量外出討飯的婆姨們瞧著眼紅,打發自家小男孩跟著這位老江湖進城要飯,要是走散了,能回家來更好,要是找不著家門,隻要餓不死就行;就是路上餓死了,家裏人也不曉得,多少還有點盼頭,盼望他有朝一日能摸回家。
打發孩子出去討飯,目的隻有一個,能為家裏省一口算一口,在死神麵前逃脫一個算一個。說不定碰到沒有孩子的好心人家收養,長大還能找個好媳婦。老人孩子進城要飯,家裏就剩下一些年輕力壯的成年人,吳大運帶著社員為生產隊拉糞,修梯田,種地。
要飯也有碰上好人家的,霍飛龍家十五歲的養子就是外出要飯被好心人收養。霍飛龍結婚十多年,老婆一直沒有生育,正好水家灣一姚姓男人去世,留下娘們仨艱難度日。本來他與此女早有私情,男人病死後,看她帶著一兒一女實在可憐,明目張膽的跟她鬼混。他老婆是個傳統女人,自家男人在外麵跟亡夫女人鬼混,而且還是她的好姐妹,她看不慣左鄰右舍的冷嘲熱諷,閑言碎語,一氣之下提著幾件舊衣服出走。
霍飛龍還算有良心,托人到處打聽過老婆的下落,後來聽說前妻跟了個比她大十多歲的老光棍過起了小日子,而且還收養了個兒子。霍飛龍對前妻死了心,名正言順的娶姚氏為妻,帶過來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尚未成年,他成了兩個孩子的繼父。他對這兩個孩子不冷不熱,橫眉冷對,有時莫明其妙的動手打孩子。
姚氏實在受不了他對兩個孩子的冷漠態度,十幾歲就將女兒嫁人。兒子姚發才跟母親來到霍家後,霍飛龍非要*他更改姓名。姚發才是個倔性子,他說這名是死去的父親起的,活不改姓,死不改名。
姚氏嫁給霍飛龍後,接連生下兩女一兒,就是後來的霍大霞、霍小霞和霍繼成,自此以後更不拿他當人看。姚氏嫁到霍家,就是地主老婆,加上過去作風不好,受不了批鬥之苦跳窖自殺。霍飛龍帶著三個年幼的孩子艱難度日,對這個繼子橫挑鼻子豎挑眼,冷漠無情。為了多給家裏省口飯,便打發繼子外出要飯,找個好人家,永遠不要回來。
姚發才走街串巷挨家挨戶的去討飯,給剩飯添飽肚子,給饃饃裝進口袋,存著路上討不到飯時吃;也有給雜糧麵的,給了麵沒辦法做,帶到小吃部換飯吃。他討了幾個月飯,有一家沒兒沒女的老夫婦,家庭生活條件不錯,地方平展展的也好。老兩口看他實在可憐,收他做兒子,並給他娶了一房賢惠善良的好媳婦,老兩口後半生總算有了交代,姚發才也算有了疼他愛他的養父母。
姚發才是有良心的人,成家生子後,憑著小時候的記憶,帶著兒子找回家看了一趟繼父,去親生父母的墳頭上燒了幾張紙錢。霍飛龍看到高大帥氣的大兒子,帶個白白胖胖的小孫子,後悔當初沒有把他留在身邊。在家呆了四五天,看望了爺爺,叔嬸、姐姐和弟妹,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水保良又背著兩半袋幹饃饃和雜糧麵回家,路過社員們幹活的地頭,大夥兒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開起了玩笑。
“嗨,這個節過得真沒意思,還不如進城要點白麵饃饃吃得痛快。”剃了個鍋蓋頭的侯尚東,還是不甘心,想進城要饃饃。
“有能耐進城去要呀,怎麼不去了,膽小鬼,還是怕餓死吧,哈哈哈……”霍繼仁想起年前要饃饃這件事,跟他開起了饑荒的玩笑。
“唉,站在地頭上窮開心,要是能要飽肚子,一年下來還能為家裏省點口糧,我看討飯比種地強,起碼不餓肚子,不看老天的臉色。”隊長吳大運有些愁腸。
“隊長,不管大夥咋想,你可不能動搖,不然你轉身討飯去了,丟下薄臉皮的老少爺們可咋活啊!你這個共產黨員,一定要立場堅定,不要關鍵時刻撂條子,全隊可都指望著你哩,嗬嗬嗬……”霍飛龍緊跟在架子車後麵,不知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吳大運調侃道:“你們成天耍嘴皮子,磨洋工不幹活,說不定哪天我背個包包真去要飯,大夥幹活沒人管,靠吹牛吹飽肚子不是更省事麼,還吃啥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