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二蛋吃了打蟲藥後,寄生在肚子裏的蛔蟲被徹底消滅,二蛋的身體日漸康複,個頭也長高了許多。眼睛明亮,手腳麻利,口齒伶俐,能說會道,成了一個活潑懂事的好孩子。大人們碰到二蛋,都說這孩子命大。水三爺見到他,老是重複這樣一句話:“這個孩子命苦,眼睛看不見,五六歲還不會走路,肚子疼了兩年,半夜差點喂狼,小小年紀遭了不少罪,都挺過來了,先苦後甜嘛,說不定以後會有大出息。”
雖然沒人曉得水三爺眼裏的大出息是什麼樣,也許是走出這個小山村去外出闖蕩生活,也許不會像他那樣放驢,也許念好書當個小學老師,也許像胡大海那樣當個大隊幹部,也許……水三爺長這麼大,去過幾次紅光集市,沒有跟公社幹部說過話,沒見過小汽車是啥模樣,他心中的這個大出息真的不好理解,還是讓大夥猜想去吧。
連年的饑荒,老百姓饑一頓飽一頓,生活過得異常艱辛。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七歲的二蛋雖然有些瘦小,但他聽話乖巧,體諒父母,幫母親料理家務,龔秀珍很喜歡他。
二蛋身體康複後,他看母親早起晚睡,起早貪黑,不知疲倦的做家務,幹農活,縫衣服,補鞋子,每天隻睡四五個小時,瘦小的他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一心想為日夜*勞的母親分憂解難。家裏缺吃少穿,做飯沒有柴燒,豬餓沒有草吃,他成天提個小筐,拿把小鏟,去附近地埂上挖野菜鏟草皮,每天兩小筐,日積月累,院子裏有了堆積的柴草,母親高興,見人就誇,受人誇獎的他更加勤快,打豬草,挖野菜,撿柴火,掃院子,帶弟妹,從早到晚不停的幫母親幹這幹那,龔秀珍有了一個好幫手。
三蛋、四蛋隻顧著玩耍,五蛋、六蛋跟在兩位哥哥屁股後麵湊熱鬧。三蛋調皮貪玩,性情暴躁,動不動打罵弟妹,跟鄰居家孩子打架。有幾次,他帶著四蛋、五蛋和鄰居家的幾個小男孩,從後牆翻進霍飛師家,偷摘未成熟的酸杏子,害完人家杏子,想翻牆出去,幾個孩子個頭小,爬了半天,兩米高的土牆就是爬不上去,結果被收工回家的霍飛師逮了個正著。
霍飛師看到杏樹底下堆積的酸杏子,氣得渾身打抖,每人扇了兩記耳光,揀了些酸杏子帶三蛋、四蛋去找家長。水保田不在家,水大爺不願管,水保耕不好管,隻有把孩子交給龔秀珍,加油添醋的說給她聽。龔秀珍當著霍飛師的麵踢了三蛋、四蛋兩腳,大聲嗬斥了幾聲。這幾個孩子平時不害怕母親,挨了母親兩腳吭都沒吭一聲。霍飛師怒氣衝天,瞪起雙眼數落孩子的不是,說杏子還沒有熟,摘下來不能吃,扔在樹底下浪費,等水保田回來,非告訴他不可。幾個孩子聽說要告訴父親,要是父親知道了非挨皮鞭不可,三蛋、四蛋有些害怕。
龔秀珍既是賠禮又是道歉,向他保證,今後一定要嚴加管教這幾個不爭氣的孩子。霍飛師扔下既大又圓還沒有成熟的酸杏子,罵罵咧咧的走了,龔秀珍撿起杏子,衣袖上擦了擦,咬了半口嚼了嚼,酸得她直流眼淚,望了一眼離去的霍飛師,怒瞪著三蛋大聲罵道:“這麼好的杏子還沒有長熟,你摘它幹啥?要是我當場抓住,非打斷你的腿不可,幾個不爭氣的害人精,成天不幹好事,就知道跑出去害人,你爸回來打死你。你看二蛋,天天去地埂上鏟草皮挖野菜拔豬草,一會兒都閑不住,再看看你們幾個,成天好吃懶做,不幹正事,長大這還了得……”
龔秀珍眼瞅著地上的酸杏子,既大又圓很是好看,再過幾天長熟就可以吃,幾個不爭氣的害人精,這麼好的酸杏子摘下來浪費了真是可惜。她躬腰撿起酸杏子,放在廚房窗台上,肚子餓了,吃酸杏子還可以充饑,說不定過不了兩天,這幾個饞貓都把它吃了。
二蛋打豬草回來,看到廚房窗台上放著幾個還沒有成熟的酸杏子,他放下豬草,爬上廚房炕,從窗台裏麵抓起酸杏子噌噌咬了兩口,酸得他直掉眼淚,三蛋、四蛋看他張口流酸水,忍不住抓起大酸杏吃起來。
馬瘦毛長,羊瘦毛脫。水大爺給生產隊放羊,綿羊一年要剪兩茬毛,每年的五月、十月要剪羊毛。瘦羊退毛快,天暖後羊毛開始脫落,一撮撮掛在羊背上,要是不提早揪下來,被大風吹跑了可惜。水大爺喜歡撚羊毛線,毛線還可以打毛衣織襪子,冬天穿在身上暖和。瘦羊早退毛,這是社員們都知道的,與其讓風吹走,倒不如乘早揪下來拿回家撚成線。他成天跟在羊群後麵,看到落在後麵的瘦羊,順手將掛在羊背上的碎羊毛揪下來,積少成多,撚成細線,打毛衣織毛襪給孫子穿。
水大爺隻會收羊毛,撚毛線,不會打毛衣織毛襪。水保田是水家灣公認的織衣好手,會編織各種花色的毛衣。這裏的婦女隻會縫縫補補,刷刷洗洗,不會打毛衣織毛襪。
水家灣有六七個十七八歲的大姑娘,想學織毛衣,可是水家灣會織毛衣的水保田在磚瓦廠上班,平時很少回家。冬天放假回來,水保田重*舊業,拿起水大爺撚好的毛線,加緊給幾個娃娃織毛衣,這幾位大姑娘正好閑來無事,硬要纏著他學織毛衣。編織毛衣用的釺子是細鋼絲做成的,這幾位姑娘織毛衣沒有釺子,水保田替她們做好,學手藝需要毛線。他沒有那麼多毛線,叫姑娘們自己想辦法,不會了可以隨時上門求教,從簡單到複雜,從單色到複色,從小花到大花,一天不會兩天,一年不會兩年,不要著急,年輕人有的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