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藍的話,關默其實聽得似懂非懂。但隻要這樣的話是出自洛藍之口,他就寧可信其有,也不敢信其無。
那麼,這事對他而言,就等同於是要他來選擇:是要為了繼續擁有關家的一切而放棄洛藍,還是要為了能待在洛藍身邊——既然不能留她在身邊,那就換他跟在她身邊好了——而選擇徹底放棄關家的一切?
他覺得這樣理解這個問題好像也沒問題。
“那,若是換我跟著你呢?若是我不再回關家,就和你一起待在那塊新大陸那兒,你還會主動離開嗎?”
洛藍知道,關默指的“離開”,是指她會離開這具身體、離開他所在的這個時空。
洛藍明顯不耐煩地最後強調道:“你沒聽懂我的意思嗎?我的意思是,不管你怎麼選,我們都不會是你希望能成的那種關係。那你還執意待在我身邊的,又有何意義?”
“當然有意義。”關默不以為然地笑著解釋道,“你會不解,那是因為你不是我。你不會懂,像我這樣的既然已經遇見了‘你’,那今後,我便不可能會再對別人產生對‘你’這般的興趣。有些事,一旦經曆過、體驗過,便無法將就了。那樣將就的餘生,光是想想,都讓我難以忍受。”
“那是你的問題,與我何幹?又不是我逼你跟我走這一趟的,你至今為止的這些選擇,都是你自己選的。你要不要回頭,能不能回頭,都是你自己的事。與我無關!”洛藍對她以為的關默是想把責任推到她身上而覺得他幼稚,並明顯表現出了對他的不耐煩。
洛藍表現得這麼明顯直接,關默自然能輕易就懂了她是誤會了他的意思。他便耐心地繼續解釋道:“你誤會了。我從沒後悔過自己這一路走來的所有選擇。我沒想推卸責任。何況,那些選擇確是我自己做的,自然一切代價也該由我自己承擔。”
“那你是何意?”洛藍這才軟了些態度。
關默刻意走到離洛藍隻有一步的距離,輕易就能觸碰到她,卻又隻是那樣站著,決不碰她分毫。但,卻能輕易逼得洛藍瞬間隻能窄化了自己的注意,幾乎隻集中於他一人身上,集中於當下的眼前的這個他的身上。
“既然我不能帶你回去,不能因你而毀了我們關家;那就換我離開關家,跟你待在外邊——這,應該就不會波及到我們關家了吧?
“反正,當初我離開時,也就等同是讓關家做好了‘萬一’的準備。那就算沒有我,關家也不會輕易垮的。——我相信小竹的能耐。說不定,我不回去,對關家反而才更好呢。
“關家其實真的可以沒有我。但我卻沒法想象沒有你的餘生。——那將會多乏味至極!光是想想,都讓我無法忍受。”
洛藍聽得出,關默說的這些真的隻是在跟她就事論事,不是在刻意煽情。他逼得她隻能雙眼關注的他此時的表情也“告訴”了她,他真的隻是在說事實,不是在煽情,更不是腦袋不清醒的在她麵前自我陶醉於自己的想象之中。
那麼……
“你的意思是說,你之所以想留在我身邊,不是因為什麼兒女情長,而是你已經沒法忍受回到你過去的那種生活?對現在的你而言,你過去過的那種生活已經不再吸引你,你也不想再將你的餘生繼續耗在那樣的生活中了?
“可是,就算你是因為覺得無趣才不想回去關家,但你選擇待在我身邊,那也不會有多有趣啊。——不僅不會有趣……比起你在關家的生活,若是跟在我的身邊,那你今後的生活,怕是多半會跟那種獨居於人跡罕至的蠻荒野地的‘野人’沒什麼差別了。
“而且,就你這‘普通人’的體質,隻怕你這樣的選擇會讓你一下就少了好多年本還能活的壽命呢。你就不怕自己英年早逝?你真甘心?
“更何況,就算你跟著我,我也隻會當是養了隻小貓小狗的,你永遠都得不到你期望的感情回報。——這樣,你也願意?”
關默聽到最後,忍不住笑了。他坦白道:
“認識你之前,我也從沒想過,我會變成現在這樣。但和你一起走的這一路,你讓我慢慢覺著:‘死’——好像也沒什麼;而‘活’——好像也不是非要成家立業不可……
“每次看著你,都讓我覺著,我們的那些恩怨、執著,似乎到最後都隻會是一場‘空’。隻要時間拉得足夠的長,那那一切就都會是終會消散的東西。根本不值得那樣不惜一切地計較,為它耗盡一生。
“縱然我們鬧翻了天的,但待到下一世、下下世的,等到你不知何時才會再來之時,那那些是我活著時結下的恩怨,等到了那時候,誰知道它們還在不在呢?
“若是真如你所言的,很可能到時連整個關家都已像史書上的那些‘成王敗寇’一樣的、成了隻是文字裏記載的‘過去’而已了,那我們那樣不計代價的計較,還有什麼意義?
“就算我不能、也沒資格阻撓現在的關家,但我至少還能選擇離開關家。——讓他們以為我已經死了。讓這世上從此再沒‘關默’這人。
“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為自己做的。也是早在我出發前,關家就已經準備好接受的最壞結果。——他們能接受。也會是我和關家最好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