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朝遊觀委蒿蓬,想像當時事已空。
半夜樓台橫海日,萬家蕭鼓過江風。
這麼深刻的想法,雨歇自然是不會有的。事實上她一路騰雲駕霧,連穿了兩個地界,也委實鬧得有些頭暈,根本就不可能抽出空隙來如此細致地欣賞這些所謂的美景——這就是俗人與詩人之間最大的不同。當然,金山寺近塵埃絕確實真有其事。
這寺廟雖然沒有遠離人世,沒有宏偉的山門,沒有長著苔蘚的青石板山路,沒有裝模作樣充場麵的雲霧繚繞,但是依舊擋不住這從裏到外如有實質的……裝逼菩薩氣。
雨歇皺了皺鼻子,真心表示有些嫌棄。
現在已是黃昏,日落西山,水天相接之處盡是一片火燒般的雲霞,滿滿地鋪了大半個天幕,恰是逢魔時刻。
不知道為什麼,雨歇心頭詭異地突了一突。
正門她自是不會進的,正殿對著正門,上頭供奉的菩薩借著這古寺沾了光,得四方供奉,享萬家香火,靈力自然要比其他地方要足一些。再加上鍍了個金身,整個金光燦燦得像是得了黃病,直直能閃瞎一雙眼。說真的,她還沒有那個給自己找不痛快的自覺。
熟門熟路地摸到了後院,那是僧侶弟子住的地方,現在很是安靜,基本看不到人。這個時候是人類的晚餐時間,那些小和尚統統閃到前頭用齋去了。雖說高僧有“過午不食”的說法,但那也畢竟隻是高僧。這世上多的還是平常人。
雨歇沒有驚動任何人,利落地閃進最是靠邊最是安靜的一個小院落,此處是一進天井,正中間種著一棵巨大古老的臘梅,此時正值秋季,雖沒有滿樹繁華爭豔,但是臘梅鬱鬱蔥蔥一樹繁茂,倒也是青蔥可人。
雨歇四下查看了一下,終於確認了一件事情。
她要找的人,不在。
奇了怪了,這樣的情況還是三年裏的頭一次!
話雖如此,但也終究不是什麼大事。人有三急,他也總不至於時時在此,次次讓她碰見。更何況,若是少了他,她也就不用糾結著怎樣才能在不引起他注意的情況下將事情做完?
雨歇熟門熟路徑直摸進了房中,習慣使然,並沒有撤去隱身之術。
房內很是簡潔,幾乎是簡潔過頭了。一張床,床前放著一副木製的盆架,配套一副同材質的衣架,一張桌子,兩把春凳,桌上擺著一套粗製的陶瓷茶盞,可謂是家徒四壁,一目了然。雨歇在桌邊站定,手掌攤開,淩空取出兩個精致的白玉小瓶,她隨手放在桌上,拿了那茶盞搖了搖,裏頭還有一些隔夜的茶水。雨歇眉頭微蹙,提著茶盞打開窗戶,掀開茶蓋直接將那茶水倒了個底朝天,水很快滲進了鬆軟的土地之中。昨日下過一場小雨,將地麵潤濕了許多,此時一看,倒是看不出痕跡。雨歇回到桌邊,先將那茶壺擱下,揀起一個白玉瓶,拔掉那紅塞,就著茶壺便灌了進去。白玉瓶雖小,不足一寸,但是從裏頭倒出來的水卻是源源不斷,頃刻之間便將茶壺灌了七分滿。雨歇滿意地收回,將那紅塞塞回,收了起來。又拿起另一隻玉瓶,從裏頭倒出一枚金丹來,投進了那茶壺之中。金丹遇水便融,很快消失無蹤。
雨歇低頭,湊到那茶壺之上嗅了嗅,一股紫竹清香。
紫竹林日出時分凝聚在竹葉上的露珠,果然是甘冽無比,非同凡品。這一壺喝下去,也不知能增長多少年的修為?
雨歇低低喟歎,用在那人身上,委實是有些小小的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