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墨似的雲如浪濤般席卷天穹，傾刻之間，明亮的天地間變作烏漆漆一片。狂風肆虐荒野，卷起幾片殘葉連同慘白的冥紙胡亂飛舞。
“嘎吱…嘎吱…”一頭老黃牛拉著木板車走在風中，向著不遠處的山崗行去。
“啪！”車上一個麻衣老者揮動手中的鞭子朝牛身上打去，“呸！”他重重地將被風吹得粘在口間的頭發吐開道：“老子收了大半輩子的屍，今兒個可是頭一遭！遇上你這個小喪星，偏逢這賊老天，說變就變。
真是踩到****閃了腰，倒足了大黴了！”一句話還沒說完，突然天地間一亮，震耳欲聾的雷聲直淹下來，嚇的他身子一抖。一哆嗦，險些將手中的鞭子掉落。雷聲沒去，忽聽得一陣低低的哭聲從身後傳來，他立即回頭瞪眼喝道：“哭什麼哭！哭什麼哭！”他這麼一喝，哭聲反而更大了。原來在那車板上有兩個人，一大一小，大的是個女人，臉色蒼白如紙，口鼻之間已無氣息，雙目緊閉，眉頭輕皺，此刻正躺在車板上。小的是個少女，看上去十一二歲的模樣，她跪伏在女人身邊，低著頭，哭聲從她口中傳出，和著滴下的淚水，飄散在風中。
“你再哭！你再哭老子隨便找個地兒把你老娘丟了！”經他這一嚇，哭聲立止，但仍有斷斷續續的嗚咽聲，老者憤憤地抽了黃牛一鞭子，口中罵道：“晦氣，晦氣，呸！真他娘的晦氣！”
山雨欲來，風愈急。天地之間時而閃現一片銀光，沉悶的雷聲自天際墨雲中傳來，“轟隆隆”回蕩在天地之間。牛車行不多時，已然到了山崗下。
老者拉住牛，停了車，跳下車來開口道：“車上不去了，你給我拿了鏟子，等我拖上你老娘，一同和我將屍體埋了後，趕緊回城。”老者望著那崗頂，想到不知這崗上拋了多少屍體，其時狂風刮過耳畔，雙耳“嗚嗚”作響，猶如萬千厲鬼齊聲哀嚎，饒是他常與死屍為伴，也不禁打了個寒顫。少女聞言，在車板上拿了一把木柄鐵鍬，也下了車來，站在車旁，獨自啜泣。
過了片刻，少女不見那老者上來拖屍體，便疑惑地抬眼望去，卻見那老者兩眼發光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不由嚇了一跳。驚嚇之意未去，卻聽那老者說道：“女娃娃，老子幫你把你老娘屍體埋了，可別忘了你對我說的話。”少女聞言點了點頭，又聽那老者嘿嘿冷笑道：“那老子以後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要是你不聽話，老子就上這亂葬崗來，把你老娘屍體刨出來叫野狗吃個幹淨！”
少女聞言身子一抖，急聲道：“老爺爺…以後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求你不要…不要…嗚嗚…”話沒說完，已然哭了出來，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滾落，看去十分無助，分外可憐。
那老者眼盯著少女，口中說道：“那就最好了。”心中卻是在想：“瞅著模樣不錯，長大了一定是個小狐狸。老子無兒無女，把她留在身邊，說不準以後釣個金龜婿…嘿嘿…”隨即轉念又想：“不對！這小喪星不知怎麼害死了她那死老娘，要是再把老子…呸！回頭給她賣到那‘醉花蔭’，看她模樣，一定能有個好價錢…”心中打定了主意，口中不由“嘿嘿”笑了起來。他見那少女兀自哭個不停，繼又喝道：“還哭什麼哭！就算是哭瞎了你老娘也是死得不能再死了！”說著便不管那哭得愈加傷心的少女，走過去把那車板上的屍體扶起，雙手一扯那屍體雙臂，分別搭在自己雙肩上，他這一扯，那屍體的頭便磕在他後腦勺上，又使得他重重地“呸”了一聲。
“還站著幹什麼？再慢得一會兒，大雨便來了！”老者衝少女喊著自己卻是邁步先行。他身材矮小，那屍體被他拉在背上，雙腳卻已拖在了地上，少女見狀，忙跟上去抬起拖在地上的腳，帶著哭泣聲跟在老者身後走上崗去。
其時四周烏漆漆一片，隻有出現閃電時才能看清周圍景象，但那老者已不知走了多少次，對道路自是熟悉了。二人輕車熟路地向崗上走去，狂風刮過，隱隱看到一些影子隨風搖擺，走在後頭的少女看了一下四周，不由縮了縮脖子，哭聲漸漸低了下來，倒是那老者口中不住“賊老天，瞎了眼…幹你祖宗，和老子作對…”一通胡言亂語的喝罵。片刻之間，二人已快到頂。
忽然一陣狂風刮來，卷著幾個慘白的點打二人跟前吹過，在這片黑暗中異常顯眼。走在後頭的少女咬了咬牙，把頭低了下去，忽聽老者道：“咦？怪了怪了，這裏怎麼多出一座墳來呢？”順著老者目光看去，果然見到在前方隱約有個隆起的土丘，慘白的冥紙被風刮得散落在四周。那老者猶自喃喃道：“前些日子也沒見著啊…想必是這兩天剛葬的，嗯…一定是這樣，但是怎麼會埋在這亂葬崗上…呸！埋在哪關老子什麼事？還是趕緊把這死娘皮埋了最好。”這般想著，便加快腳步向頂上行去。倒是那走在後頭的少女，雖然害怕，卻也不禁偷偷看了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