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空冷淒寂的夜,長安更夫嘶啞的聲音在小巷裏回蕩著,不遠處的城門裝飾的銅花映著月色,慘白的照在地上。像巨獸的獠牙,吞吐著漸涼的西風,秋來百花殺盡,天慢慢冷了,更夫緊了緊袖口,往前繼續走去,隱沒在月影深處。
繁華景象好像是昨天,又好像是明天。一片月色下,沒人注意到一顆流星劃破蒼穹,奔向南方的夜空,某雲霧圍繞的山峰,一個紅鼻子,道人打扮的老頭,看向天空,眉頭緊鎖,壓在中指上的拇指反複的轉著,仿佛這樣就可以窺探天機,終於他隱晦的笑了。打開他的青色葫蘆,小酌一口,牽著自己的瘦驢往更高處走了。灰色的頭發連同油膩陳舊的道袍隱沒在雲霧深處,沒人看見他奇怪的舉動,自然,也不會有人看見,在這華山極頂,終年積雪,別說人,就是鳥獸也幾乎絕跡。
而遠在千裏之外的稻香村,又是另一番景象,月光鋪在稻田裏,月色與成熟的水稻交融,金鑲玉一般。本來此刻應該極為安靜的小村莊,卻格外的紛擾熱鬧,為村裏人打了十幾年農具的唐鐵匠的妻子終於要生了。
十年前一人孤身隻影來到了稻香村,這裏雖然稱不上與世隔絕,但是在這個背後是萬丈懸崖,身前是連綿的山巒的地方絕對不是常有來客的。而這人的到來雖然讓村民們不解,一個滿身塵土卻遮不住衣衫華美的人的來意,但山裏人獨有的熱情淳樸,還是趨勢他們熱情的招待了他。
而他展開了眉眼間的疲憊,將自己的衣服包裹都鎖在一個雕花的銅箱裏,換上粗布的衣裳,在這安了家,因為會打鐵,就在村長劉洋的幫助安置下,開了一家鐵匠鋪,給村裏人打造農具,犁杖。他為人忠厚給村裏人修農具從來不收分文。
唐鐵匠生的高大威武又不失英氣,初來稻香村時可是被無數鳳眼端詳了許久,尤其是他在夏天光著上身打鐵時,身上雕琢有致山岩般的肌肉映著爐火,更是被路過的所有的妙齡女孩眼光一遍一遍的掃過,好像渴望帶走些什麼一樣。為此還受了不少壯年小夥子們的白眼。那次唐鐵匠在家裏請全村青年喝酒,幾碗下去,敬倒了所有人連同那些許的怨氣。從此以後小夥子們都接納了他這個人,唐大哥的叫著,還總是有人在種田回來,忙前忙後的幫著唐鐵匠打下手。稻香村的人就是這樣。生的質樸,活的真實。
三年前在村東頭媒婆的撮合下,和村長劉洋的女兒,劉尋鳳成了親,尋鳳是十裏八村有名的美人,一幅山水雕琢的樣貌,碧波般的眼睛能讓人看出一汪水,青黛粉麵,所稱不上容色傾城,可就是那一副清風拂崗,小家碧玉模樣,著實讓人心疼,長成以來不知道有多少小夥子對她魂牽夢繞。兩人婚後和順恩愛。日子又過的殷實,著實令人羨慕。
一轉眼三年過去了,劉尋鳳懷胎十月,正到了生產之日,唐鐵匠家裏燈火通明,村裏人在翹首的等待這個小生命的降生,也多虧了平時老唐為人厚道又熱心,村裏人都和他親近的很,打三天前唐家就人流不斷,道賀的道賀,禮物擺滿了半個房間。從前無論刮風下雨,逢年過節都沒有熄滅的鐵爐,終於吐出了最後一股青煙,在灰燼與塵埃中,暫停了連續十年的勞累。
‘女婿啊,今天可是咱們家的大喜日子,怎麼樣,孩子的名字想好了沒有?’早早到了的老村長劉洋笑著說。
‘嘿嘿,嶽父,您學識高,您來定吧。盡管唐鐵匠盡力裝作很鎮定,但是緊緊握著的雙手還是出賣了他。’劉洋笑出了一臉皺紋,望著天空,眉頭緊鎖,好像把一生的學識都凝聚成一個名字一樣。暗想到,我這女婿雖然沒什麼家業,但是這憨厚勁兒和對鳳兒真真的好,我當初真沒看錯這小子。想到這時,臉上的笑容更濃了,皺紋攢成一個團。
聽著屋裏麵妻子的叫聲,唐鐵匠的臉憋的很紅,像把牙咬碎的一樣的望著燈下人影紛亂的屋裏,換來了幾個當了爹的男人的噓笑。
‘老唐啊,這麼大歲數了,還沉不住氣啊,哈哈哈。’‘劉大,當初你可不比老唐強多少,聽見你女人叫喚,臉都綠了。’……
無論村民們怎麼起哄,唐鐵匠隻是陪笑著,傻傻的笑著。時間就這麼從村民的笑聲和唐鐵匠握緊的拳頭中流逝了。
終於,一聲驚喜的尖叫聲,劃破了漫長的黑夜,蒼天用破曉的曙光來迎接這個特別的遠道而來的生命。
‘老唐,帶把的,你可得請喝酒啊……’‘哎呦,你瞧瞧,這麼俊的孩子,這雙眼睛真是亮啊。’恭喜,誇讚的話滔滔不絕,一村人幾乎到東方露白才盡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