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的時間太短了,縱然現代醫療水平已臻近成熟,也無法阻止他妻子病情的惡化。

現如今,他隻能將希望寄托在眼前這位六姑娘身上,但願她不會讓自己失望。

想到這裏,沈奕無聲地握緊了夏卓媛的手,不等葉寧回應,便又將自己剛才的話再度重複了一遍:“六姑娘,一切就拜托您了!”

葉寧放下手中喝到一半的溫茶,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沈先生放心,既然來了,我自當竭盡全力治好令夫人。”

說話間,她目光微移,轉而朝沈奕身旁之人看去,這一看,卻慢慢看出點不對勁來。

這位沈夫人天庭飽滿,無痣無紋,從麵相上看,並非是短命之人,即便身患頑疾,也不該這麼年輕就出現早亡之象。

除非……有生人作祟!

葉寧皺了皺眉,再度打量了一眼對麵的女人,心中意念一動,垂在身側的左手,便借著桌布的遮擋,迅速掐算起來。

片刻後,她垂下眼眸,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根據八字推算出來的結果,夏卓媛至少還有二十多年的陽壽,如今她陽壽未盡,肉身卻幾近潰敗,顯然是外力加劇所致。

隻是夏卓媛性情溫和,又在沈奕的刻意保護下,一直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誰會和她有這麼大的仇恨,要一心置她於死地呢?

葉寧心中浮起些許困惑,不過她很快便將這個疑問拋之腦後,因為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亟待解決。

“六姑娘,現在就開始嗎?”見葉寧從桌前起身,沈奕不由得出聲詢問。

葉寧微微搖頭:“不,還要再等一會。在驅除病氣前,我要先布下困陣,以免到時病氣逸散,為禍人間。”

為禍人間?沈奕和夏卓媛對視一眼,眼中皆露出不解的目光,顯然是沒明白她話裏的意思。

葉寧知道他們不懂,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便開口解釋道:“沈夫人身子虧空得厲害,若是直接在體內清除病氣,恐怕會負擔不起。所以隻能先將病氣驅逐出去,再從體外進行清除。”

“可病氣一離開人體,就會自行逸散到空氣中。倘若隻是一絲半縷倒也沒事,但沈夫人體內的病氣十分濃鬱,一旦離體滲入空氣,勢必會招來附近的疫鬼。若是引來疫鬼,後果將不堪設想。”

“疫鬼?”沈奕眉頭一皺,似乎想到了什麼,“難道和瘟疫有關?”

“可以這麼說。”葉寧點了點頭,“疫鬼是散布瘟疫的鬼神,喜食一切疫癘之氣,病氣也是其中一種。它們自深淵而生,大多時候都處於沉眠狀態,如果附近突然湧現大量病氣,勢必會將其驚醒,到時候……”

剩下的話,葉寧沒說,但引來疫鬼的後果如何,即便她不說,大家也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那六姑娘就先布陣吧。”短暫的沉寂後,沈奕率先出聲。

隻要能根除妻子身上的頑疾,過程如何並不重要,他關心的從來隻是結果。

葉寧微微頷首:“兩位在這裏稍等片刻,等困陣布置完成,我再著手為沈夫人祛除體內的病氣。”

說完這話,她彎身拎起腳邊的木箱,徑自走到花房中央,目光在屋內迅速轉了一圈,最後定格在北牆下一處由大理石鋪就的空地上。

來到選定方位,葉寧半蹲著身子打開木箱,從中依次取出香燭、香爐、魂香、朱砂、以及一疊符紙。

待一切準備妥當,葉寧點燃四根鐫刻著特殊銘文的香燭,接著把它們分別放在正南、正北、正東、正西四個方位,以此形成一個“口”字形方陣。

隨後,她端起紫金香爐,將其放在方陣重心位置,同時點燃十二根魂香,橫豎撤捺各勻三根,將這些魂香擺成一個“木”字,豎立爐中。

伴著嫋嫋升起的輕煙,葉寧在地上攤開一張黃色符紙,而後揭開盛放朱砂的圓盒,用細柄銀勺從盒內舀出一小簇丹砂,倒在符紙中央。

接著,她又從袖袋裏取出銀針,刺破無名指的指尖,擠出幾滴殷紅色的血,滴到那簇丹砂之中。

等血液被丹砂完全吸收後,她用指尖沾著混有血液的朱砂,在地上慢慢畫出一個又一個特殊字符。這些字符首尾相連,組成一個方框,方框的四個頂角便是先前四根香燭的所在之地。

燭光搖曳下,葉寧取出八張繪有銘文的黃符,隨即將這些黃符分別貼在方框外“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個方位上。

完成這一切後,她退到方陣外,雙手結印,口中默念法咒,開始催動靈符。

不一會兒,隻見那八張黃符突然迸發出數道金光,這些金光在半空中交彙,形成一張靈網,將整個方陣罩入其中。

見此情形,葉寧輕輕籲出一口氣,還未轉身,耳畔便傳來一道低沉的男音。

“六姑娘,法陣布好了?”沈奕攬著夏卓媛的肩膀來到葉寧身後。

葉寧轉過身來,微微頷首:“嗯,已經布好了,沈夫人入陣吧。”

入陣?夏卓媛一臉茫然地看著前方的虛幻法陣,心裏有些不知所措。

她躊躇了一會兒,抬頭望向葉寧,用疑惑的口吻問道:“六姑娘,這……我要怎麼做?”

葉寧微微一愣,旋即又輕輕笑了起來:“抱歉,是我的疏忽。不過沈夫人不必緊張,事情沒你想的那般複雜。”

說著,她伸手指向方陣中香爐左側的一處空位:“你隻需在這裏盤膝坐下,餘下的事交給我就好。”

夏卓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扭頭看了沈奕一眼,輕言出聲:“那我先進去了。”

“去吧。”沈奕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見她神色間有些拘謹,便又低頭湊到她耳邊,輕聲安慰著,“別怕,我就在旁邊守著。”

“嗯。”夏卓媛輕輕應了一句,略顯蒼白的臉上帶著一抹恬淡的笑容。盡管有過猜忌和懷疑,但此時此刻,沈奕的聲音依然能讓她瞬間感到安心。

看著眼前稍顯溫情的一幕,葉寧眼中劃過一抹深思。沈奕性格陰暗,對外人冷心冷情,甚至還曾戕害不辜,可任憑時光流轉,他對夏卓媛的感情卻始終如一,人性的複雜當真是難以琢磨。

見夏卓媛依言坐好,葉寧暗自搖頭,拋去心中雜思,跟著踏入法陣,與夏卓媛隔著香爐,麵對麵盤膝而坐。

“沈夫人,閉上雙眼,靜心凝神。”看出她臉上的局促,葉寧適時出聲引導。

夏卓媛聞言,深深呼出一口氣,然後緩緩閉上雙眼,讓自己的大腦慢慢處於放空狀態。

見此情形,葉寧暗暗點頭,隻是當她想到那個暗中作祟,並加劇夏卓媛肉身消亡的人時,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絲顧慮。

夏卓媛身體出現異常是事實,最直接的可能就是有人對她肉身動了手腳。可直到現在,她都沒在夏卓媛身上發現任何可疑之處,由此可見那人的手段有多隱晦。

雖然夏卓媛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但在肉身徹底消亡前,她體內的各項因子依然在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一旦平衡被打破,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倘若她貿然將病氣從夏卓媛體內驅逐出去,是否會打破這一平衡,從而導致最後功虧一簣呢?

想到這裏,葉寧雙目微眯,在心裏迅速盤算起來。稍作沉吟後,她心中漸漸有了決斷。

若說肉身之中什麼最重要,那非心竅莫屬。不管那人是何種手段,隻要她護住夏卓媛的心脈,那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想通這一點後,葉寧屏氣凝神,並指成劍,點向夏卓媛的眉心,將一絲絲精純的靈力慢慢逼進她的體內。

這些靈力最終化作一層看不見的靈膜,緊緊裹住了夏卓媛的心竅。

夏卓媛對此一無所知,她隻是在靈力進入身體後,感覺到一股清涼的氣息在體內遊走,這股氣息好似無形間滋潤了她的肺腑,讓她極為舒暢!

“沈夫人,我現在開始驅除你體內的病氣,過程中會出現輕微的刺痛感,你到時候不必驚慌。”葉寧適時提醒。

“還沒有開始嗎?”夏卓媛睜開眼睛看向葉寧,眼中詫異一閃而過,“剛剛那是?”

“剛才隻是一些前期準備。”葉寧耐心解釋,“為安全起見,我用靈力護住了你的心脈,這樣較為穩妥一些。”

“原來是這樣……”夏卓媛心中恍然,朝葉寧點頭致謝後,順便也回了沈奕一個安心的眼神。

見她已經清楚了,葉寧便不再多言。

一時間無人說話,玻璃花房內靜悄悄的一片。

在這安靜的氛圍下,葉寧凝聚心神,兩指並攏,再度點向夏卓媛的眉心,隨後一股龐大的靈力順著她的指尖流入夏卓媛的身體,將夏卓媛體內的病氣緩緩逼出體外。

不一會兒,夏卓媛頭頂上冒出陣陣黑氣。這些黑氣由淺至深,一經出現,便瘋狂地湧向四周,最終都被靈網攔在了陣中。

隨著時間的推移,夏卓媛體內的病氣越來越淡。沒過多久,她頭頂上便不再有黑氣溢出。

受靈網所困,那些黑氣漸漸彙聚到了一起,最後化作一小團黑雲,籠罩在陣法上空。

見此情形,葉寧將手收回,旋即取出一枚提前煉製過的青色玉符。不消片刻,那團黑雲就被玉符徹底吸收幹淨。

看著掌心間由青變黑的玉符,葉寧眸光微閃,稍一猶豫,便沒有將其摧毀,而是把它放入錦盒,貼上黃符進行封存。

陣法外,沈奕看到這一幕,眉頭一皺,沉聲問道:“六姑娘,這種害人的東西……你不把它毀了?”

葉寧關上錦盒的動作微微一頓,抬起頭來,回了沈奕一句模棱兩可的話:“我回去自會處理。”

這些病氣看似毫無益處,但也隻是相對而言,若將它稍作掩飾用在自己敵人身上,倒不失為一步奇招。

注意到對方投來的疑惑目光,葉寧淡淡地笑了下,簡單解釋道:“這東西我留著有用。”意思點到即止,多餘的話她一句沒有透露。

聽到這話,沈奕眼中閃過一抹異色,不過他隻是對葉寧點了點頭,並未多說什麼。

麵對沈奕暗含深意的眼神,葉寧隻當沒有看見。她迅速收好錦盒,起身撤去陣法,最後來到夏卓媛跟前,伸手將人扶了起來。

看著對方那仍顯蒼白的臉色,葉寧神色一凝,心中掠過一絲驚訝,表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地問道:“沈夫人,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夏卓媛笑著搖搖頭:“沒有,我現在感覺很好。”

自打病氣離體,她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枷鎖,身體瞬間輕盈了許多。這種舒暢的感覺,她已經很多年沒體會過了。

“沒有就好。”葉寧嘴上這樣說,心裏卻不由得閃過一絲警覺。如今病氣已除,但夏卓媛的氣色卻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這是為何?

事出反常必有妖!

看著夏卓媛狀似輕鬆的模樣,葉寧的眉心不見放鬆,反而越皺越緊。

沈奕整個心思都在夏卓媛身上,因而並沒有察覺到葉寧神色有異。

他走到夏卓媛跟前,伸手替她將額前散落的碎發別到耳後,眼神溫柔至極:“感覺怎麼樣?”

夏卓媛對他莞爾一笑,正要開口說話時,突然感到一股錐心的刺痛從心口傳來,瞬間席卷全身。

她神色痛苦地捂著胸口,臉色煞白,額頭沁出大顆冷汗,整個人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沈奕見狀,連忙伸手將她扶住,然後從自己的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個白色瓷瓶,從瓶中倒出一粒紅色藥丸,送進她的嘴裏。

“怎麼樣,感覺好點了嗎?”沈奕輕輕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見她臉色明顯比先前差了許多,心中擔憂不已,“我請何老過來給你看下吧,你這心絞痛的毛病好長時間都沒犯過了,怎麼今天又開始疼了呢?”

夏卓媛在半年前突然患上了心絞痛,每次發病都痛不欲生,期間看了無數名醫,依然反反複複,不見好轉。

幸而沈奕在機緣巧合下,結識了一位隱退多年的藥醫——何老。何老為夏卓媛特意調配了一味護心丸,定期服用後,這心絞痛的毛病就一直沒再犯過。

雖然沒再犯過,但沈奕還是養成了替夏卓媛隨身帶藥的習慣,即使這用藥之人不是他,他也從未改變。

“不,不用了。”夏卓媛擺擺手,努力擠出一絲微笑,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虛弱,“我沒事,你別擔心!隻是心絞痛而已,過會兒就好了,不必再去麻煩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