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尾聲(1 / 1)

尾聲

秋天是歸家的日子,王嵐回到桃花灣。

村裏的玉奶奶告訴王嵐,“你奶奶老癡呆了,平時由你姑姑照顧飲食起居,不知道你爸爸和三叔跟她有什麼解不開的死結,好多年了連個照麵都不打。聽說你爸爸每月給一百元生活費,夠吃什麼呀?!”王嵐看見兩鬢斑白的姑姑背著紅薯藤路過,玉奶奶指著她的背,嘴一歪,麵帶不屑之色,“她要改嫁到觀音灘了,讓你爸爸把奶奶帶走,兄妹倆在河口鎮狠狠幹了一架。莫怪我老婆子嘴碎,你奶奶落得這個下場可憐。”母親攘攘玉奶奶的手肘,“知道的,老輩子,這個家的事一言難盡。”王嵐默默地聽玉奶奶嘮嗑,解開袋子把軟糕掰開,送到奶奶的嘴裏。奶奶吃了兩口。

“你是比利國的妞妞?”

天哪!她居然還記得五年前在比利時寄給她的賀卡。誰說奶奶老癡呆了呢?王嵐狠狠地點頭,點頭,“是我啊,奶奶,你的妞妞。“奶奶嗬嗬嗬笑出聲,打開矮衣櫃,抱出來個布包裹,”你看看這是什麼?我藏得好好的呢。“王嵐解開疙瘩,一尊觀音菩薩坐在蓮花之上,裙袖生風。”這是你送我的。“奶奶眨眨眼說道,又嗬嗬嗬笑了。

王嵐拾起席子下的紙片,是爺爺的字跡。“奶奶,這是什麼字?“王嵐指著上麵的“聶”問。

“聶呀。”

“這個呢?”

“袁。”

來年四月三日,祖母的後腦勺撞在破木櫃的鐵釘上,血流不止。孫媳婦和寡婦女兒背一路攙一路到河口鎮李眼鏡的門診部縫了幾針。家門前的榆樹和柳樹隨風颯颯作響,祖母的躺椅挪到了陽光下,祖母眯縫著眼顫顫微微地說,“大毛,再給我唱首山歌,送我一程。”

祖母的聲音裏似乎還夾雜著湮沒在喉嚨口的笑,鬱夫用腳尖搖晃地上的嬰兒睡籃,強忍著驚栗和悲痛,想好好地唱《槐花幾時開》,淚沒出息地流淌而下。

“孩子,別為我哭,拜托你件事,我死後就葬在鬆林坡旁邊那片斑竹林裏。”

公元二零零六年四月十日夜,祖母的生命之燈熄滅。四月十五日,王嵐作祭文道:

還是去年,拉著你的手,

喂你軟糕,一口,一口……

急急地來,急急地去;

歲月的鋒刃割去一片肉,

一根骨。

攤開的雙手攔一縷清風。

望不見,望不見彼岸的觀音山;

聽不見,聽不見鬼雨敲打你的墓穴。

哦,祖母,你去了,

他們說你去時頭破血流,

空空的洞遺留——盛我今生的淚麼?

鏡裏一個女子撕裂

你的眼,你的眉,你笑時的波瀾。

摸不到靈魂裏的深幽,

披著你唯一的饋贈,浪跡。

老去的自己躺在竹根下

聽風吹竹葉,沙沙,沙沙。

滿山的蕁麻草光亮霎眼,

從遠古長至今朝——

不爛的根,繁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