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裏?”我的聲音略微帶著些許顫抖,淚水也在眼眶裏滋生。
“第一附屬醫院,您看下什麼時候方便,過來取一下?醫院的規定是三天之內無人認領就會直接幫忙火化。”
“你敢!”我握緊手機,怒火中燒,心裏雖然明白他這麼做也隻是遵守規定,但從聽到這個噩耗的開始,我就對電話那頭的人心生怨恨。
還沒等他回話,我就掛斷了電話。
禿嚕見我又是流淚,又是一臉凶相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從床上爬起來,小心地問著,“怎麼了?”
我一言不發,現在的我需要冷靜。
他也看出來,我不想說話,就看著我理東西,然後跟著我踏上了回家的路。
這八個多小時是我過過的人生最漫長的時間,我心裏蔓延出很多念頭,這是我出門的第三天,為什麼就出了事?
忍不住埋怨起自己,要是沒有出門,要是沒有什麼神書,該多好,那奶奶也就不會出事。黎明芳,都是他,他一回來,就讓我去取書,要不是他,奶奶又怎麼會死?
我在找一個發泄點,自責已經滿足不了我的發泄,於是我把過錯部分轉移到爺爺身上,恨意支撐著我那八個多小時的等待。
馬不停蹄地趕到醫院,瘋了似的奔跑,醫生沒好氣地衝我指著太平間三個字,似乎是在報我電話之仇。
我失神地走到太平間,醫院果然是最多亡靈和鬼魂存在的地方。但此刻,我的心裏隻有傷感,顧不上環繞我周圍的孤魂野鬼。
推開冰冷的太平間大門,裏麵並排著放著幾張小床,在護士的指引下,我看到最靠窗的那張小床。
這裏的空氣都是冰冷的,在這炎熱的夏天涼了我的身,也涼了我的心。
我的腿開始發軟,慢慢移動步子,靠近。
沒有被白布蓋著的腳露在外麵,她沒有穿鞋子,隻穿著一雙花色的襪子。那雙襪子,我認識,是奶奶親手做的,我也有,小時候,我的衣服褲子襪子,裏裏外外都是奶奶用縫紉機親手做的。
長大後,因為嫌她做的太醜,才拒絕讓她再動手。現在想來真是不孝,沒良心。
抬起顫抖的雙手,拉開白布。
那張臉我太熟悉了,竟真的跟我記憶中的臉龐重合,以後,我真的隻能在記憶中回憶這個女人的長相了。
我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護士一直沒有離開,她也被我沾染了悲痛的氣息,臉上盡是同情。
她也許是在驚訝,現在年輕一輩對於老一輩的離開沒有那麼傷心,而我的表現就好像是死了爹媽一般的悲痛欲絕。
她不明白,從小到大,我的親人就隻有奶奶一個,所以我對她是又愛又恨,恨是輕的,而愛卻是傾注了對父母爺奶四個人的愛。
可從今天開始,我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我的淚水仿佛幹涸,隻是看著那個躺著床上的人發呆。摸上她的臉,她的臉已滿是皺紋,她也老了,我卻沒有給她享過一天福。
心中更是忍不住發酸,也更加自責。
禿嚕一直站在我身邊,似乎是在為我攔開那些覬覦已久的孤魂野鬼,他們也想要從我身上獲得陰氣。
護士見我一直這幅要死不活的模樣,歎了口氣,徐徐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這位先生,別太傷心了,生死有命,富貴無常,相信你奶奶在天之靈,看到你這副模樣,也不會好過的。”
抱著奶奶的骨灰,回到家,卻恍如隔世。
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隻幾天沒照料,竟已枯萎敗壞。整個家裏,沒有一點人氣。現在我再也不用擔心有人會阻止我睡懶覺,再也不用擔心會被人罵了。
因為這世上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客廳了,桌子上還擺著奶奶的扇子,她平常沒事就喜歡打打太極扇,強身健體。
走到奶奶房間,將骨灰盒放在房間的桌子上,就好像她從未離開一樣。
跪在地上叩了三個響頭,在她房間坐了好一會兒,禿嚕也陪著我,他反常地沒有說一句話,原來神也懂人情世故,知道我在傷心,所以不來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