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正一感到了一種滿足,好像自己終於積累了一點財產,在這世間有了一點地位。
牆外到處都是清醒的人,享受夜晚的無聊法師和解決麻煩的高地法師都在忙碌著,如果出了什麼事他們這裏不會是孤立的。所以沒有什麼特別值得擔憂的,杜正一側了個身,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終於也睡了過去。
夢來的比以往要快,一個久違的夢境。
杜正一又一次走進了孤山地下深邃的走廊裏,青灰『色』的石頭鋪成的地麵光滑如鑒,藍『色』的月光不合情理地落在走廊裏。這是有違常理的,地下不會有月光,所以他隱約知道這是在做夢。他知道那個影子就在前麵等他,這個夢直到不久以前他還做了無數次,每一次都是對幾年前的那一幕的簡單重複。
雖然是個噩夢,但他已經厭倦了。
知道是夢境,他沒有了那一的緊張和焦慮,那一他知道他必須阻擋一切的發生,那是他與生俱來的使命,他是為數不多知道真相的人,也是為數不多必須扞衛規則的人。這一點羅奇並不知道,甚至也許羅奇哪怕知道了真相也不能理解。一個問題的答案可能是開放『性』的,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回答,但他是其中的人,他有然的立場,這個立場是屬於他自己的。他能理解羅奇的不理解和不接受,他也更理解他自己的選擇。
長長的走廊走到了盡頭,這一次他們沒有打鬥,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個黑影,那部分記憶殘缺不全。
黑影如同深淵一樣回望著他,他們靜靜地對視著。這一真正發生的時候,他曾經怒氣滿懷,因為這個人竟然覬覦孤山中的秘密,他作為一個個體有什麼資格為自己的私欲覬覦這個巨大的秘密。但現在他很冷靜,他的年歲又長了幾年,在生死之間的灰『色』地帶生存,許多想不明白的問題都有了答案,或是至少可以理解。
他冷靜地望著深淵,他知道痛苦隨時可能發生,自那之後作用在神經上的痛苦就時不時地在他的意誌最虛弱的時候發生,比如他睡著以後。他經常疼的醒過來,在半夜的床上冷汗浸透被褥,他能享受的隻有片段的睡眠,所以他總是睡不夠。
“你還沒有投降。”黑影問他,聲音如同隆隆的雷聲。
杜正一思索著,在那一黑影並沒有問他這個問題,他們隻是站在那的場景裏,但並不是在重複那一模糊的記憶。這個黑影也許隻是他精神世界裏對創贍模擬投影。不過,在夢境中還能進行這麼富有邏輯的推理,他一定是在潛移默化地受著羅奇的影響。
“如果你放棄了,就能得到安靜的長眠。”黑影在勸他。或許就是他自己在勸他。但是不行,他還不能,還不到時候。現在他的理由比以前還要充足,現在羅奇還沒有完全成長,他還沒長大到可以自保,他還依靠他,他甚至連精神世界都還依賴著他。他不能在這個時候揚長而去,隻要能撐,他還得撐一段時間。
“那沒有意思。”黑影。但是這句話很虛弱,杜正一根本就不懷疑意義,這件事對他而言意義重大。
突然,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恐慌的聲音喊道,“哥。”
他嚇了一跳,走廊多了一條岔路,一個人影不知怎麼從那條分叉的走廊裏跑了出來,身形熟悉。
“羅奇!”他又驚又怒地喊道,一時之間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也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精神的世界。他急切惶恐,羅奇這個狡猾的孩子,能鑽進一切他就不該到的地方,不知道自己非常容易受到傷害,也不知道自己不該遭受那些。
“哥。”羅奇向他喊道。
“快點過來。”杜正一道,唯恐他被黑影吞沒了,“不管這裏是哪裏,你都不應該來。”
羅奇站著沒動,卻重複地又喊著他,他心驚肉跳又怒火中燒地向羅奇跑去,想要把他拽走。可是他跑到羅奇的身邊,羅奇的身影就消失了。他惶『惑』地看著羅奇出現在另一個方向,靠牆站著,看著比他實際的年齡還要,無助地向他伸手,“哥。”
哥,哥,哥,一聲聲喊的他無比地煩心,又無比的心驚膽戰。他的沉穩,他的風度,全都消失了,他緊張地在走廊裏一次次失敗地試圖靠近羅奇的影子。最後他轉向了那個黑影,“這是新的折磨我的遊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