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正一辦正事的時候話少,在村子前後以及山裏查看地形的時候一言不發,羅奇就很不放心。羅奇自己喋喋不休地設計了進退縱橫的路線,方便杜正一的瘋狗穿行,杜正一也不理他。他又老媽子一樣地叮囑注意事項,杜正一還是不理他。他想說點別的換得一點互動,於是開始講杜正一的遊戲攻略,結果這下好,杜正一不吭一聲就沒影了。
現在羅奇就一個人站在山林裏,感覺風越刮越大,雖然溫度還是很低,但已經有了些春季狂風的影子。他抬起頭望向樹頂,透過稀疏的枝條,看得到天空上薄雲流轉,山頂高懸的半月,邊緣越來越清晰。煙霾正在狂風中逐漸消散,他嗅到一絲真正的空氣,來自山林深處,帶著泥土的馥鬱。
一陣風恰好在此時止歇,寂靜重新籠罩了山林,羅奇聽到一聲細微的踩碎枯枝的響聲。
“哥?”他輕聲問道,沒有人回答他,他試探地又問了一聲,“杜正一?”
他側耳聽聽,又一陣狂風吹起,除了風聲他什麼也聽不見了。一陣脊背發冷的本能讓他靠在一棵老樹粗大的樹幹上。
差不多就在這時,山下傳來第一聲似狼又似狗的長嚎,幾團黑影跑過村舍之間的小路,羅奇幾乎聽得見它們沉重的腳步聲。接著,全村的狗都跟著叫了起來。
下頭已經被杜正一折騰的雞飛狗跳了。羅奇被山下的混亂分了神,村子裏的燈一盞接著一盞被點亮,一貫省電的村民們終於下了血本。
羅奇對他們感到抱歉,又開始琢磨起來還有沒有什麼少囑咐杜正一的。也不知什麼時候起,風又停了,山裏靜悄悄的,村莊裏的喧囂聽起來像隔著金魚缸,羅奇的所有感官都被這陣寂靜放大了。
他打了個冷顫,從紛紛擾擾的思緒中醒過來,茫然地抬起頭來,最終瞪向了幾步開外黑漆漆的樹林。幾棵白樺樹慘白色的樹皮在月光下反射著微弱的光。
仿佛有風吹來,與剛才的風向相反。風中有微弱的靜電,輕微得像是幻覺,但那是恐懼襲來的刺痛。仿佛是刻在基因中最深的恐懼,最原始的本能掠過他的脊椎。他不由自主地低頭,放低了身體的重心,縮起脖子。
他的左手掠過一陣酥麻,就像連喝了六杯濃咖啡以後才會有的亢奮。
事情就發生在這一瞬間,調低的視角讓他對上了一對在月光下閃爍著瑩瑩綠光的眼睛,那東西肯定不是人,但卻足有成年男人的胸口那麼高,他模糊地知道那是一個龐然大物。
羅奇的腦子一片空白,接著本能就接管了他的身體,他猛地縮下身子,就地滾向一旁的草叢。
耳後的風聲幾乎立時掠過,擦身而過的凶猛力道讓他以為那東西肯定會撞在樹上。
可是身後沉重的腳步聲輕盈落下,那東西有著與體重不相匹配的敏捷。羅奇根本沒敢停,連滾了幾下,提防那玩意立刻發起第二次進攻。
風中一片寂靜,羅奇驚愕地從地上爬起來,不知道自己是該迷惑還是該害怕。他的手上提起了點力量,抬頭向著兩米開外自己方才站立的地方望去,誰知焦距根本就對錯了。他才抬起頭,渾身就泄了力,差點癱倒在地。一雙發亮的眼睛近在咫尺地看著他,那東西剛才無聲無息地跟到了他的身後。他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張開嘴想發出聲音,結果隻灌了一口冰涼的夜風,混合著被風揚起的冰涼的輕雪。
臥槽。
他在心裏完成了這句髒話。
他想起抓老鼠的貓,悄無聲息地靠近,狡黠地計算著,隻在適當的時候撲出致命一擊。現在他就是耗子,而那隻薑黃色的巨貓威風凜凜,炯炯的目光中竟好似還帶著智商。他莫不是真的看到了一隻獅子?
他突然憤慨起來,杜正一到底有沒有點譜,跟他說了要狗要狗!難道他連獅子和狗都分不清?還是說他就是這麼理解“獅子狗”這個單詞的?一種體長三米,體重500斤的,黃色的狗?等完事以後,他要好好給杜正一普及一下什麼叫人話。
羅奇忽地一陣惡寒,該不會現在下麵村子裏跑的都是這玩意吧?他已經想到他永遠也拿不到畢業證的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