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葉扁舟(6)(1 / 1)

外公的治療停了,醫生說再住下去也沒用了,接回家好好安頓把。

他最後的時光裏,每天都有兩個年輕人的陪伴。即便是陳一舟這麼毛的性子,也每天守在床前給他講故事。

“你知道N城嗎?我之前去過,一到冬天,那裏中心的湖麵就會結冰,每年都有人在上麵溜冰,場麵無比壯觀。而開春以後,漫山開遍鮮花,五顏六色的。”

他把葉子說的那些故事原封不動地說給外公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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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的葬禮簡單樸實,沒有酒席,也沒有大型追悼會。那些以前和他經常來往的鄰裏老友們拍成一列,在墓碑前堆置了高高的花。

或許以前的每一次離別,都深知還會有重聚,所以他有恃無恐。而這最後一次,他不敢斷言遙遠的未來,所以沒有不告而別。

他站在銀杏樹掩映的道路盡頭,蘇子寞堆著笑跑來,一切似乎都沒變,和三年前一模一樣,和十年前也一模一樣。

“我爸突然想起來有我這個兒子,要我過去接手生意,反正這邊也沒剩什麼寄托了,去了也好……”他走在一中的石板路上,想盡力使自己的話聽起來很輕鬆,“剩下什麼狗屁的夢想,不都可以去那裏慢慢實現。”

“我。我不算一個寄托嗎?”蘇子寞急切地問。

他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引開了話題:“這次也算個鄭重的告別,以後都可能不會再見了,高考加油。”

“過年什麼的,也不會回來了嗎?”

“嗯,不回,這兒都沒有親人了。”

“不是還有一個……你的朋友嗎?酒吧那個……”蘇子寞小心翼翼地問。

陳一舟知道他肯定在說葉子,沉思半晌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隻好搪塞:“她啊,和我一樣四處流浪的人,不知道下一站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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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哪有他以為的那麼灑脫。

他沒有帶行李箱,背著書包就準備出發了。

“陳一舟,你走了,這個城市我怎麼待?”葉子拉著他的袖子。

他把初識時騎的摩托車送給她:“別傻了,帶著它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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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何嚐沒有傻過。

初三那年,暗戀蘇子寞的男生對他說:“你離開吧,她以後要去重點高中重點大學,你這樣待在她身邊,無疑是種拖累。”

陳一舟冷哼一聲:“關你什麼事?你想了這麼多,可她知道你是誰嗎?”

愛情麵前每個人都是英勇的戰士,對方沒有被中傷,反而挺直了背脊:“就連平時簡單到給人漲信心的月考,你都考不上400分。”

熱血上湧的少年哪裏管什麼正邪利弊,他破門而出,根本未經深思熟慮,便來到了試卷室門外。

警報聲大作那一刻,陳一舟的世界就變了。

以前葉子總愛在吧台前跟著調酒師學調酒,結果總是弄得液體四濺一團亂麻。她一邊用抹布擦著吧台一邊皎潔地問:“如果重來一次,你還會退學嗎”

他打了個嗬欠:“人生哪裏來的如果,過都過去了。”

如果重來一次:不離開蘇子寞,以及遇見葉子。到底哪一個更重要?

——到頭來還不是兩個都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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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一舟小時候,外公最喜歡坐在搖椅上蕩來蕩去,乘著葡萄藤的蔭蔽搖著蒲扇,語氣複雜地說:一舟啊,你要如何載著人在遠海裏乘風破浪?

他想通了,深海中的一葉扁舟,哪裏保證得了船上伴侶的安危?

隻有獨自漂泊,才能漂到最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