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是縣一高新生報到的日子,幾百名新錄取的學生到校報到,一高門口熙熙攘攘,湧滿了前來報到的新生和送學生的家長。父親比往常要起得早些,他要送仁強去報到。李仁強開始不同意,說自己已經快成年了,需要自己獨立闖世界了,父親很是惱火。仁強是今年鄉裏唯一一位考上一高的初中畢業生,別人羨慕的感情可想而知。因為農村孩子又不能托關係、走後門,所以憑的都是真本事,哪家的孩子能考上一高,那不亞於考上了大學那麼風光,恰恰是父親誌得意滿的時候——這小子從小沒有少氣我,這回還跟我爭了麵子,看來還有兩下子。
“小子有出息了,嫌我礙事了?”父親表達自己的不滿。
“不是那樣的,也沒有啥東西帶的,用不了那麼多人,你要去你就去吧!”
“老子送兒子上學天經地義,我一定去。”父親跺腳道,扭臉推上了自行車。
父親推著車,仁強抱著被褥跟在後麵,他們一前一後走在村裏的小路上,父親誌得意滿地跟鄉親們打招呼,鄉親們紛紛說著恭賀與祝福的話語,父親高興極了。他們走到村口,禮俊叔扛著鋤頭正好迎麵走來,看到他們,他停下腳步,把鋤頭杵在地上,雙手抱著鋤把,恭賀說:“強子有出息啊,強他爹,你今後有福了!”
父親看了一眼仁強道:“狗屁出息,考上個一高算出息?有本事的話三年後給我考個名牌大學看看,那時候老子才能說你出息呢!”父親扭臉看著禮俊叔笑道,“好老弟,這麼多年多虧你幫襯,他將來出息了,也有你的功勞啊!”
禮俊叔咳嗽了幾聲,扭臉吐了扣痰,用腳踟踟,用手抹了一把嘴,動情地說:“強他爹,你有這麼個好孩子,我替你高興啊!這孩子,打小我就稀罕他,聰明、懂事兒,石塊好材料,我也打心眼裏想讓他成才,我也有麵子不是?強子啊,咱們老百姓都說那個什麼來著,萬般什麼下品,什麼讀書高啊,俺一輩子就認這個理!”
仁強微笑道:“叔,那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父親臉上立即陰雲密布,嗔怪道:“就你知道的多?你叔那是考你呢!小小年紀,不知道天高地厚!”
仁強趕緊低下頭,不再言語。禮俊叔哈哈大笑道:“強他爹,你不用給我打圓場,你說這不識字有多糟踐人吧!強子,到了學校一定要好好學習,咱們農村娃不好好學沒有出路啊!你知道李狗孬吧,聽說在城裏被抓了進號子裏了,不上學就是出去,也不好混啊!”
仁強頓感驚訝,雖然他跟李狗孬好多年沒有見麵了,但畢竟是從小光屁股一起長大的,不禁好奇地問道:“那是因為啥啊?”
禮俊叔搖搖頭道:“俺也不清楚啊,就是聽說撿破爛的時候偷了什麼廠子裏的東西,被逮著了!不說他了,一個混混,從小就不正混,走到今天也是他自己作的,你到學校好好學習就是了。你們去吧,我下地了!”禮俊叔說完扛起鋤頭走了。
父親騎著新買的“洋馬”帶著仁強上了路,一路唱著“親家母,你坐下……”掛在車後麵的盆盆罐罐叮叮當當,就像敲鑼打鼓一樣,引起不少路人側目觀望。
到學校一看,人家的家長都是縣裏鄉裏的幹部或其他有頭有臉的人,當然也有農村的,不過比例要小點。這父子倆往那一站,不說衣衫襤褸吧,至少有點紮眼。父親沒有絲毫自慚形穢,在人群裏穿來擠去,得意洋洋。辦完入學手續,找到十一班的班主任馮老師,跟人家說自己也是教師,所以教出來了出色的兒子,告訴人家一定要負起責任,搞好接力,別辜負了孩子的大好前程。班主任馮老師點頭微笑稱是,答應一定把孩子教好,父親才滿意離開。
一開學就兩周的軍訓,這下曬得仁強本來就黑的臉更顯黝黑,軍訓一天下來渾身腰酸背疼。但對高中生活的憧憬,使他充滿了興奮和激情,他規範地按照教官的指令做好每一個動作,成為了隊裏的標兵。他也慢慢發現,在這些年輕人裏麵,自己這個農村孩子並不比城裏的孩子差,隻不過是自己的臉太黑了;還有,就是自己的衣服好像總是沒有人家的幹淨。還有就是,城裏的小姑娘臉蛋白淨,身材高挑,除了娟子能跟他們相比之外,其他的在農村好像很少見到過這麼多漂亮標致的女孩。不過她們好像比較嬌氣,他清晰地記得,他們班有個叫林曉玉的女孩,前幾天就因為她身體不舒服請假教官沒有同意,就哭哭啼啼的,最後幹脆罷訓不來了,最後還是班主任讓班長向知友帶兩個女同學去做工作她才勉強回到訓練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