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城某醫院。
床上的老人看起來行將就木,讓人不解的是她的眼神並沒有對死亡的害怕恐懼,也不是無動於衷的空洞麻木,而是柔和坦然甚至帶著點即將解脫的期待與……幸福。
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關媽媽把起身把窗簾拉上,回過頭看見母親蒼老憔悴的臉,心頭一陣酸澀。
“小蘭,你過來。”
關媽媽聽見母親的呼喚趕緊走到床邊坐下握著她的手。
“媽。”
甄芳有些吃力地抬起另一隻手,摸了摸女兒已不再年輕的臉,她的心裏劃過一絲不舍。
“小蘭,木木還有多久才放假啊?”
“媽,還得兩個月呢。”關媽媽盡量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輕鬆自然一點。
甄芳點了點頭,露出思念的神情。自己唯一的外孫女,恐怕是見不著了吧。
都說人在即將逝去的時候會有一種玄妙的預感,好像是死神的通知,抑或上帝的恩賜。現在的甄芳就有這麼一種感覺,自己快要去了。
去跟自己辜負了的愛人團聚,去履行自己陰陽兩隔的諾言。
母親的臉有些幹皺,關媽媽輕聲說:“媽,我給您擦擦臉吧?”
甄芳放開女兒的手,示意她自己同意。
關媽媽打來一盆熱水,把毛巾浸到裏麵,手卻不聽使喚一直微微發抖。關媽媽騰出一隻手按住另外一隻卻發現徒勞無功。
她越是著急,手越是抖得厲害。
盆裏的水濺了出來,地上的塵埃飄了起來,她的眼淚流了下來。
身體不受控製的純粹的流淚,讓她的心越來越慌。
就像考拉離開了樹,就像金魚離開了水。
周圍的東西都不對,像是錯位的電影,每一個畫麵都是陌生的荒唐的不可理解的。
關媽媽趕緊擦掉莫名其妙的眼淚,捏緊手裏的毛巾回到母親身邊,母親混濁又溫和的眼睛正半眯著看她,關媽媽稍稍放下心來。
關媽媽輕輕的把毛巾覆上母親的臉,像是對待一件珍寶一樣,無比虔誠輕柔的擦拭著。仿佛稍稍一擁擠,眼前的人就會隨風而逝消失不見。
“小蘭,我可能撐不了多久了。”甄芳的聲音比一根羽毛還要輕,聽在關媽媽心裏卻比一噸的鉛塊還要重。
關媽媽努力忽略掉心中的驚慌失措,說道:“媽,您胡說什麼呢!醫生說您快好了,再治一段時間咱們就可以出院了!”
甄芳搖搖頭,微微笑著:“小蘭,你別騙我了,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自己的狀況。能偷來這麼多日子我已經很滿足了,你爹昨天晚上給我托夢了,他說他一個人太孤單,說他想我了。我不能讓他失望,小蘭,我要去陪他了。”
“媽,別這樣說”,關媽媽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來,“我爹走之前交代過一定讓我們好好照顧你,讓你一輩子無憂無慮的。你不能丟下我們啊,我爹會生氣的!您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們幾個最害怕他生氣了。”
甄芳露出追憶的神情,說:“怎麼會不記得?有一次過年的時候你偷偷吃了給祖宗們的貢品,你爹氣的眼睛都紅了,非要把你綁起來打一頓。那時候你就躲在門後麵瑟瑟發抖,真像一個可憐的小貓。”
關媽媽努力揚起一個微笑,說:“對啊,結果您一瞪眼我爹就舉手投降了。因為有您保護,我們幾個可少受好多皮肉之苦呢。”
甄芳試圖把手放到女兒的臉上,關媽媽連忙湊過去把自己的臉貼到母親的手心裏。
“小蘭啊,我真的要走了,我要去找你爹了。你知道的,能陪著他向他贖罪是我最大的心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