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枯得失,猶如鏡花水月,事過即忘。
孟春。春風拂麵,楊柳依依,雲霞滿天,歸鴉繞樹。
燕王府中,柳樹下。一個稚氣未脫的聲音說道:“父王,母妃,原諒孩兒不孝,不能承歡膝下,同你們共享天倫之樂。我願跟隨清虛道長上山,此去不知何日才能相見,多謝父王母妃養育之恩,孩兒無以為報,隻盼父王母妃平安順遂。”然後神色平靜地跪地叩首,柳枝的影子映在孩童的臉上,看不清情緒,語氣卻分外堅定。
那清虛道長何許人也?素來聽聞清虛道長本事通天,連皇帝都禮讓三分,他終日住在雲山上,每每下山遊曆都有人競相拜師,可能見到道長的人寥寥無幾,更別說能入得他的眼,這次道長覺得與這孩子頗有緣分,才有意收她為徒。
燕王妃哭得梨花帶雨,“你好狠心,竟要帶走我的卿兒。”燕王妃懷胎十月生下的長樂郡主,一向乖巧懂事,聰穎過人,平時很得父母疼愛,如今怎麼舍得讓她離開自己,天下父母之心皆係在兒女身上。一旁的燕王也是萬般不舍,隻是平靜問道:“你可想好了,出了府,你就不是高高在上的郡主,隻是一介平民百姓,你當真要走?”
長樂郡主也不抬頭,隻說:“清貧常樂,濁世多憂。我心意已決,多說無益,來世再報父王母妃大恩。”轉身向身後的老道行禮:“師父。”燕王妃自然是不舍,隻好說:“卿兒,隻要你肯回來,你還是母妃最疼的卿兒。”說話間淚水早已沾滿了衣襟。長樂郡主不忍見此情景便動身隨老道離去。自此世間,再無長樂郡主,隻不過多了一個與長樂郡主同名同姓的尋常人。
她太過決絕,太過安靜,以至於她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她不是狠心,她舍不下兒女私情,那又如何,這些並不能牽絆住她一世,她本非池中之物,遲早會為這一切所累。
她決絕,隻因她視過往如過眼雲煙,富貴之於她,如天邊浮雲,如過耳秋風,她不該汲汲於此中,更誌不在此,因而不為外物所累。
她安靜,安靜到眼底掀起的波瀾轉瞬即逝。隻因為她一早便不喜歡這紛擾的俗世,何苦呢深陷此中。何不一早便抽身,換得心中一方安穩之地。
她有經緯之才,可堪治世,假以時日,必能成大業。
她心係蒼生,牽掛百姓,朝堂卻向來不是女子可以染指的地方。
不如趁早離開。
數過了五個春秋,桃花開了幾轉,這五年來她日日潛心治學,不曾有一絲怠惰,加上天資甚高,一點即通,深得師父真傳,論權謀可製霸朝堂,論帶兵打仗可安邦定國,想必加以曆練,不日即可成大才。她也不再隻是那個未經世事的黃毛丫頭,早已變了模樣。她本就生得英氣十足,一對眉毛平添幾分俊朗,平日裏扮成翩翩少年,更是俊美異常,平常人見了隻怕都會以為那是個美如冠玉的貌美少年。
無奈她隻是個女子,縱然有一身本事,怎能妄想睥睨天下,染指朝堂。
她原想著這一身的才學若是無法施展,此生若是留在山上,教授師父收來的弟子也算報答師恩,如此了卻此生也未嚐不可。
直到那一日,隻驚鴻一瞥,注定此生牽掛,從此天下為家,不再隻此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