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譯又晃蕩到了市一高中門口, 更可笑的是, 他身上還穿著這個學校的校服, 隻是袖口磨壞了一大塊, 被用針線歪歪扭扭地縫了塊補丁, 衣襟上也髒兮兮的斑駁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蹭上的油漬, 洗了多少次都洗不掉。

林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 忍不住冷笑,這樣的自己,就算穿著市一高的校服, 看起來也更像是一個街邊的小流氓,沒人會認為他這樣的人也考得上全市最好的高中。

可是他偏偏考上過,雖然隻比分數線多上幾分, 但是他畢竟是真的在這座號稱全省升學率最高的高中讀過書的人, 哪怕隻有不到一年。

林譯還記得自己剛考上高中拿到入學通知書的那天晚上,林昌盛興奮地多喝了兩杯酒, 拍著林譯的肩膀不住地說道:“好啊好啊, 就說我兒子有出息, 就應該告訴你二叔他們, 家裏有錢怎麼了, 我兒子比他們生的那些丫頭片子強多了。”

林昌盛說的話雖然難聽, 但是林譯那時候還是感覺到了他的喜悅,他那時候還天真的以為,隻要他能把高中讀完, 不管考上一個什麼樣的大學, 他的人生,都可以跟他長大的這片破落的棚戶告別。

可是入學才沒多久,林昌盛才發現脫離了義務教育之後的學費各項花銷要遠遠高出那個郊區的破初中。市一高是寄宿製,周一到周五,林譯必須要住校,他那些在別人看來並算不上多的食宿費用成了這個貧窮的家裏最大的一筆開支。

於是終於在某一天,林譯壯著膽子跟林昌盛要生活費的時候,得到了一巴掌,剛喝完酒的林昌盛伸出一根手指著林譯罵道:“上個破學居然要那麼多錢,老子又不是開銀行的,去哪兒給你搶錢,上了高中還得上大學,哪來那麼多錢供你胡花,趁早拉倒,明天就去學校把你那些破書本給我拿回來收拾收拾正好還能賣廢品,這學你是別想再上了!”

林譯咬緊了牙關,瞪著這個跟自己血脈相連的男人,然後他又轉頭,看見他的親生母親夏春香正坐在角落裏悄悄地抹眼淚,她跟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在一起過了大半輩子,早已習慣了服從和忍耐,哪怕關係到自己兒子的前途,也不敢說一句話。

那一刻林譯感受到了無盡的絕望,他盯著這兩個他最親的人,發狠地吼道:“我要上學,我要把高中讀完,然後去讀大學,你還記得當年我們回老家的時候,你是怎麼跟我姑父、我二叔他們說的嗎?你說不管怎麼樣,都會讓我好好上學,讓我把書讀完,找一份體體麵麵的工作!這輩子都不用像你這樣被人看不起!”

林昌盛灌了一大口酒,身上散發出濃重的酒糟味,熏的林譯想吐。這個男人看著自己還弱小的兒子,輕笑:“保證?保證他媽的算個屁?說的容易,反正老子沒錢,這學也不可能讓你繼續上。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老子什麼條件?別做夢了,誰讓你命不好投錯了胎,你這輩子,托生在這種家庭裏,你這輩子還想有什麼大出息?”

胳膊終究還是擰不過大腿,盡管林昌盛是個沒什麼本事的廢物,可是他依舊是這個家裏不容置疑的一家之主,林譯終究還是不得不回到學校辦了休學。林昌盛是直接讓他退學的,但是他卻悄悄的給自己留了一丁點的希望,他想,如果林昌盛靠不住的話,那就靠自己吧,他有手有腳,總能給自己賺出這三年的學費,雖然會辛苦點,但是他的人生總還是有個奔頭不是嗎?

林昌盛讓他把書本帶回來賣廢紙,他卻悄悄地把它們交給了班主任。那個年輕的女老師對他的家庭狀況或多或少的了解一些,到是發自內心的同情自己的這個學生。她把林譯的書整齊地擺在自己辦公室的櫃子裏,微笑地看著林譯說道:“這些書老師會好好幫你保存,老師希望一年之後,還能看見你回來。”

林譯最後看了一眼櫃子裏的書,笑著朝著老師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市一高的大門。但是,他在心底裏暗自下了決心,他終歸還是要回來的。

林譯休學已經有大半個月,他不想每天在家裏對著喝得爛醉的林昌盛,每天在城市裏到處遊蕩,隻要晚上帶著一堆廢紙盒、空水瓶回去,林昌盛便不再計較他都幹了些什麼。

林昌盛本人是個不思進取不求上進日日混吃等死的廢物,對這個兒子也就沒有什麼要求,隻要他不用再上學,再花他的錢,他到是懶得操心林譯每天都去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