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或咎或憐(1 / 3)

李穆然趕得及時,正接住郝貝,然而讓他無可奈何的是,郝貝果然是昏了過去,而且這一昏,看樣子要好一陣才能醒。他輕歎一聲,把她橫抱起來,進了茅屋。

抱起郝貝的時候,李穆然不由微微心疼。二年不見,她竟然瘦了這麼多,如今她一身皮包骨頭,隻怕比冬兒還要消瘦。隔著衣服,她的骨頭硌得他的胳膊都在痛,真不知道這兩年時間,她是怎麼過來的。

李穆然抱著郝貝進到茅屋中,他四下掃視,略覺安心。這茅屋外表看起來雖然很簡陋,但裏邊的東西倒也齊全,而且從郝貝的話中能聽出來,郝南他們應該是常來看望她的。

李穆然將郝貝輕輕放在榻上,然後就走到屋外去等慕容烈和郝南。慕容烈和郝南的坐騎腳程雖慢,但過不上一刻也應趕到,可是李穆然坐在門口,等了將近二刻,那兩人還沒來。李穆然暗暗歎了口氣,心知這兩人定然是打定了主意讓自己和郝貝單獨相處,便起身回了屋子。

郝貝還沒有醒。李穆然所幸在屋中逛了起來。這屋子很小,臥室與書房是合在一起的,再往外便是一個不足方丈的廳,對麵是廚房。

李穆然不知郝貝要書案做什麼用,印象中,這丫頭雖然學字,可是並不愛讀書,他走到書案前,見旁邊擺著厚厚一遝寫過字的宣紙,便隨意拿起一張看,卻不料那上邊的,竟是一首古詩。

“荏苒冬春謝,寒暑忽流易。之子歸窮泉,重壤永幽隔。”

李穆然識得這是潘安的悼亡詩,也不知郝貝是從哪學來的,心中一時五味雜陳,不知是何滋味。兩年不見,郝貝的字體工整了許多,想來,她每天都在練習。他又往下翻了幾篇,隻見字字辛酸,句句浸淚。李穆然心生痛惜,不禁暗罵自己:“李穆然啊李穆然,你真是自私。你為自己安危考慮,便不將實情相告,真是害苦她了。”

正在此時,他聽郝貝輕輕“嗯”了一聲。他忙轉身回到榻前,道:“阿貝,你醒了?”

郝貝緩緩睜開雙眼。她的頭還是有些暈暈乎乎的,看不清眼前是什麼人。她揉了揉眼睛,怔怔地看著李穆然,過了好一會兒,眼前的重影才消去了。她看清當真是他,可卻遲疑著不敢認,怔了許久,才問道:“你……你是?”

李穆然笑了笑,道:“阿貝,我沒有死。我這兩年一直在建康,事涉機密,此前才會假死,也不能告訴你真相,真是對不起。”

“你沒有死?”郝貝喃喃地重複著這四個字,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過去這兩年太可怕,她每天都生活在噩夢之中,一閉眼睛,就能看到斬將台上他被斬首的樣子。每天半夜她都大哭而醒。可是如今朝思夜想的人忽然出現在眼前,她又怕這是另一個噩夢,隻消一眨眼,他就又會消失不見。

她再也受不了那般的心痛了。郝貝緩緩伸出手去,想碰他,李穆然一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你瞧,我的手是熱的,我不是死人。大白天的,更不是鬧鬼。”

“真的是你!”郝貝這才全然信了,她一下子撲入了李穆然懷中,緊緊抱著他,大哭了起來。她哭得很凶,像是要把這兩年所有的難過一股腦全哭出來,李穆然被她哭得有些不知所措,定了定神,才回手抱緊了她,繼而輕輕拍著她的後背,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郝貝在他懷中哭了一會兒,又忽而笑了起來,她聲音一抽一抽的,哭笑交加著,嘴裏一直不停:“你沒死,你沒死,你沒死!”

李穆然低聲回應著她,看她終於平靜了下來,他才放開她。他見她一臉淚水卻笑意盎然,不禁笑道:“兩年沒見,你還是這麼愛哭。”

郝貝羞怒交加,可是看他活生生地就在眼前,又實在生不起他的氣。她一抹眼淚,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盯著李穆然,看了看,又說了一句:“你沒死。”

李穆然笑著打趣道:“你一邊哭一邊說我沒死,倒像希望我真死了似的。”

郝貝急道:“怎麼會?你……你不知道,我那時在斬將台底下……我這輩子都沒那麼難過。”

李穆然看她說得動情,心中甚是感動,遂道:“阿貝,都怪我……真是對不住你。”

郝貝一癟嘴,想起這兩年受的委屈,眼前又模糊了起來。她死死地拉著他的手,哭道:“你真狠心,也不早些告訴我!”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李穆然聽她說自己“狠心”,驀地想起冬兒也曾罵過自己這兩個字,霎時間,胸口有如被巨石錘了一下。他情不由己地再次抱住了郝貝,柔聲道:“對不起。你罵我也好,打我也好,一切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