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三幕 山與風與清晨的霧(上)(1 / 3)

2015那年的暑假,16歲的孩子們都窩在家裏吹空調寫數學卷子,也許銜在嘴裏的冰棍“啪嗒”一聲掉了滴水在作業本上,他們會極其煩躁地抓起作業本怨天尤人。

對普通的孩子來說,他們隻需要煩惱考試和作業,有時和父母理論幾句大學並不是決定人生的唯一途徑的道理。這就是他們的煩惱,其實非常單純簡單,因為青春期的少年們通常是承受不住更多壓力的。

而與此同時,同齡人卜一凡肩負著拯救世界的重任,忐忑地在成都到北京的飛機上如坐針氈。小窗外的白雲翻滾著,卜一凡的內心也翻滾著。

討伐者協會真是有錢啊,隨隨便便的就是頭等艙。卜一凡戳著柔軟的座椅,卻並不覺得愜意。頭等艙裏還有兩個人,汪宇穎塞著耳機聽音樂,閉著眼睛微笑,看上去甚是享受。卜一凡右側隔了一條過道的老頭子盧卡斯看著報紙,打了個誇張的哈欠。

在機場候機的時候汪宇穎不緊不慢地拿出她的化妝小包,麻利地畫著眉毛補著口紅,還不住地提醒卜一凡,我們這次行動可是很危險的呀,小夥子,你還小,要做好心理準備啊,到時候我可不會罩著你。還專門挑善解人意的盧卡斯去上廁所蹭雜誌或者看風景的時候講。

所以卜一凡非常不安,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小命的盡頭。

汪宇穎冷不丁地拍了拍卜一凡的肩膀,看著他那張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英勇臉笑了出來。

“你在怕?怕個啥?”

“我我……”卜一凡有苦難言。

“之前我逗你的!”汪宇穎用力地撓他的頭發,“你還不知道自己有多厲害。這麼說吧,要是你認真起來,我和那邊那個老頭子聯起手來也不一定打得過你,明白了嗎?安心了嗎?”

“哦……”卜一凡的反應木木的。

“哈哈哈,其實這也是騙你的。我們倆怎麼可能打不過你。”汪宇穎挑了挑額前細碎的劉海。

“……”

盧卡斯和汪宇穎是師徒,這也是卜一凡在成都雙流機場知道的。汪宇穎是盧卡斯20年前還在做導師時天賦數一數二的徒弟,除了實力,還學去了那一身的不務正業。盧卡斯又是一個很隨和的人,所以即使汪宇穎在他麵前怎麼大放厥詞,他們也隻會親昵地互相嘲諷。

卜一凡不禁羨慕起這自然的師徒情來。

作為一個已經在中國呆了三個月的德國討伐者協會會長,盧卡斯再不回去露個麵恐怕協會裏的人要造反了,於是他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兩人一起到北京,轉機回德國。

德國和意大利都在歐洲,歐洲那幾小塊地方,兩個國家也稱不上遠。於是汪宇穎鄭重其事地警告盧卡斯,無論意大利發生什麼事,老頭子都不要從德國跑過來。

盧卡斯說,萬一情況很危險,我不來救場怎麼成?

汪宇穎回答,拜托我可是你教出來的,別這麼不相信我行不行?難道我們還會遇到曆史上讓一個軍團一秒團滅和引發智利大海嘯的那種死靈王嗎?

卜一凡那時幾乎不敢相信,這句戲言會應驗得如此迅速。

飛機停在首都機場後,盧卡斯和汪宇穎互損了幾句就揮手離開了,汪宇穎拉著卜一凡往大廳走。

卜一凡奇怪,“我們不轉機?”

“小隊還差一個人呢。”送走了盧卡斯,汪宇穎輕鬆愉快地哼著小曲兒,“北京總會會派一個人下來,我們得去會和啊。還得去辦點手續,拿個許可。”

“哦……”

卜一凡低著頭走在後麵,猛然想起一個問題。他沒有簽證和護照啊,怎麼出國?可討伐者協會不會蠢到連這個都能忽略,也就是說,他們電光火石間就拿到了自己的護照和簽證,這個過程之簡單粗暴甚至不需要他露麵。

夭壽啊,黑幕啊!卜一凡在心裏默默申訴。

“卜一凡和汪宇穎?”前方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很低的聲線,帶著似乎上了年歲的沙啞,語氣卻煞是輕佻。

卜一凡一抬頭,就看見了那個在一生中對自己影響最大的兩個人之一的男子。

……說實話,第一印象真是差到極點。

這人穿著沒有任何圖案的白T恤,一條長長的十字架項鏈,舉著一塊紙板,紙板上寫著他和汪宇穎的名字,字很好看,還是繁體。

十字架項鏈以輕微的弧度晃動著,卜一凡聯想到歐陽珂,他也是經常性地戴著一條酷炫的銀色十字架項鏈。麵前這貨的項鏈一看成色就差了很多。

不過這是個看臉的世界,於是卜一凡將注意力移到了臉上,然後毫不猶豫地,憤然扭過視線。

靠,他還是第一次遇見比歐陽珂還帥的人。現在首都人質量都這樣了嗎?不應該啊,成都按理說是風水寶地,太陽輻射全國最低,很養人才對呀!

“我叫歐陽嵐,”這個頂著一張藍顏禍水的臉的人又說話了,他開口的時候眉間眼角都像在笑,怪令人發怵的,“協會讓我來接機。”

緊接著,不給人任何喘息的時間,歐陽嵐對卜一凡發動惡意言語攻擊,“這位小同學是剛賭博輸了五百萬嗎?”

“啊?”卜一凡自然而然地表現了自己的驚訝。

“因為你哭喪著一張臉啊。”歐陽嵐攤手,“我輸錢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狼狽。”

我去,這人有毛病吧。卜一凡怒了,但他習慣性地沒有說話,隻是橫了歐陽嵐一眼。什麼叫哭喪著一張臉,他日常表情就這樣好嗎?

在惡毒的歐陽嵐出現後立刻顯得小天使起來的汪宇穎托腮說,“歐陽嵐,這名字有點耳熟啊。你是歐陽家的人?”

“哈哈哈,你猜?”歐陽嵐很賤地回答,“小汪啊,第一次見麵就打聽別人隱私,不可取啊。”說著他還伸出食指擺了擺。

“……”連汪宇穎都無語了。

卜一凡明白了,這人不僅嘴上不饒人,還是個自來熟。不僅是個自來熟,還是個裝蒜的自來熟,那張很年輕的臉昭示了他比汪宇穎小上很多。不過這些話他仍舊沒有說出來,要不然汪宇穎怕是會對他進行裁決。

本以為歐陽嵐隻是個萍水相逢的醬油角色,當中國討伐者協會北京總會宣布歐陽嵐就是這次的小隊第三個成員時,卜一凡感受到了世界的惡意。

他無力地扶額,在華麗不輸成都分會的北京總會中漫無目的地走。汪宇穎正在辦手續簽許可,歐陽嵐不知死哪去了,小隊的兩位一位是翹班成習慣的協會稀客,一位是輕浮莫名其妙吊兒郎當的接機客,卜一凡又為自己的小命狠狠擔憂了一把。

協會外卜一凡看到了歐陽嵐。他正擺弄著一個吹泡泡的小瓶子,有規律地上下搖動後“呼”吹出一個很大的肥皂泡,動作非常連貫。歐陽嵐注視著大泡泡飛上天空,陽光穿過晶瑩的泡泡散射成彩虹,看起來非常開心。

都多大的人了還玩這個,卜一凡默默地鄙視他,準備繞道走,卻反被叫住了。

“卜一凡小同學,來這邊來。”歐陽嵐說著,很不要臉地自己湊了過來。

“……幹什麼。”卜一凡自動離遠一米。

歐陽嵐嗬嗬笑著將裝滿肥皂水的小瓶擰緊,拋向上空然後接住,卜一凡的眼珠也隨之上下移動,“怎麼就你一個人?”

卜一凡不知道看哪,就還是看著那塑料小瓶,“汪老師在裏麵辦事情。”

“我聽說汪宇穎是協會稀客。敢隨時翹班,說明實力很強。”歐陽嵐見卜一凡老是盯著泡泡水瓶子,“你想吹泡泡?”

“不吹。”卜一凡生硬地看向一邊,“我十六了。”

歐陽嵐又笑,似乎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成都分會調酒的趙明川也愛笑,可人家笑得沒這麼賤,也沒這麼討打。“這和年齡有什麼關係?我今天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

卜一凡又無語了。現代人怎麼會沒見過泡泡水,除非你是生活在喜馬拉雅山山頂的世外高人。

“你不信?”歐陽嵐一臉真誠,“其實我生活在****饑荒的年代,不僅這種東西沒見過,像什麼電腦啊手機啊網遊啊也是不久之前第一次見。”

“說到網遊,我最近在玩英雄聯盟,你玩不玩那個遊戲啊,我現在玩的也挺溜了,你如果也玩,我們找機會PK一下。”歐陽嵐滔滔不絕,將小瓶扔向左手又扔回來,“可惜了,去了意大利就玩不成遊戲了。”

“我不玩遊戲。”卜一凡可是窮人啊,哪有電腦,寬帶和點卡讓他去玩大型網遊?

歐陽嵐愣了一瞬,“沒想到詛咒之子還是個好孩子。我還以為現在的青少年都被網遊荼毒不輕。”

你自己不就是個被網遊荼毒不輕的青少年麼,卜一凡心說,不過他的關注點其實不在這裏。

歐陽昱和盧卡斯告訴過他,他是被詛咒的孩子這件事整個討伐者世界人盡皆知。他們把自己描述得如此恐怖,討伐者們也應是避而遠之。別看卜一凡那慫樣,他情商可不低,汪宇穎雖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與自己交流時還是掌握著分寸。盧卡斯就更別提了,字裏行間都是一個悲憫的老人對可憐的少年的同情與垂憐。

他並不是很喜歡這種同情,可它畢竟遠遠好過針鋒相對和退避三舍。但是這歐陽嵐看起來好像真的無所謂,漠然的無所謂,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用經過大腦的篩選,也不必忌憚自己這個400年降生一次,背負著弑父罪名的異常之人。

這種人不是神經大條,就是對自己的實力有相當的自信。

卜一凡莫名覺得自己找到可以正常溝通的人了,雖然這人性格惡劣了一點。於是他相當善良地說,“找時間我建個號去和你PK吧,你ID是什麼,哪個服的?”

“看不出來你這麼好說話啊。”歐陽嵐眉飛色舞,“ID‘山風爺爺’,就是把我的名字‘嵐’拆開,服務區……我忘了,從意大利回來後我告訴你吧。”

“‘山風爺爺’……”卜一凡心說這名字起得夠挑釁,也夠惡趣味的。

“我小時候有個人喜歡叫我歐陽山風。卜一凡小朋友,你的名字太簡單,拆不開啊。”歐陽嵐不無遺憾。

“……能換個稱呼嗎?”一會兒被叫“小同學”一會兒被說“小朋友”,卜一凡很不知所措。

“唔,那就詛咒之子,”歐陽嵐煞有介事地思考了起來,“詛咒之子……詛咒——之子……豬肘子?”

“我靠!”卜一凡實在沒憋住,衝口就罵。

最令卜一凡頭疼的事情發生了。汪宇穎和歐陽嵐臭味相投,很快結成了難兄難弟,啊不對,難姐難弟,逮著個機會就一個勁兒地諷刺他。

中國海關檢查的時候,歐陽嵐繪聲繪色添油加醋地向汪宇穎描述了“豬肘子”這個外號的來曆,笑得汪宇穎直不起腰來。卜一凡灰溜溜地第一個衝去檢查,兩人就在後方放肆地手舞足蹈。想到他們馬上要走出國門去向浪漫的意大利,卜一凡又擔心起中國的國際形象來。

之前汪宇穎抓住個歐陽嵐不在的時機告訴卜一凡,歐陽嵐貌似就是歐陽家的人,隻是親緣關係較遠不住在成都,也和本家沒有太大關聯。他加入討伐者協會是有高人提供了擔保的,至於這位擔保人是誰協會也閉口不言。資料卡上標注的公式是中級公式“枷鎖”,也就是說和歐陽昱的公式一樣,實在不能小瞧。但據協會無意間透露,似乎沒有人見過他使用公式,這個資料卡也不知是真是假。這次參加行動,是獲得了特殊批準的,總而言之就是不走尋常路。開機關槍般吐完這些八卦,汪宇穎看了卜一凡一眼,意思是說你也不走尋常路。

卜一凡真佩服汪宇穎,這麼短的時間,她是從哪裏扒出這些有的沒的八卦的。

汪宇穎又說,我知道歐陽嵐這個名字為什麼耳熟了。五十年前在任務中死亡的歐陽家舉世矚目的天才,也是歐陽昱的雙胞胎哥哥就叫這個名字。這真是巧得有趣,也許我應該介紹他給歐陽昱認識認識。她毫不客氣地直呼歐陽昱的名字,說完還十分邪惡地笑了笑。

最後她掏出一隻手表塞給卜一凡,並大義凜然道,“你的亞茲拉爾不是被封了嗎,這是新的,裏麵搭載的亞茲拉爾和你之前的一樣。協會讓我先保管著,我懶得保管了,給。”

卜一凡激動難耐地接過開機,手表發出無比熟悉他無比懷念的機器女聲。

“下午好啊,卜一凡先生。”

因為這件小事,卜一凡誤認為汪宇穎和自己是一條道上的,沒想到這麼快就和歐陽嵐上了同一條賊船。

善變的女人真可怕。卜一凡的太陽穴突突突地跳。

走上飛往意大利首都羅馬的飛機後,卜一凡簡直目瞪口呆。遠遠超過一百座的大型飛機裏空空蕩蕩的,沒有其他乘客也沒有空姐。歐陽嵐和汪宇穎各在頭等艙挑了個座位舒舒服服地坐下了,卜一凡像個外星人一樣地杵在過道裏大驚失色。

“這……是包機了嗎?”卜一凡聲音顫抖著問汪宇穎。

“對啊。協會把所有座位都買下來了。”汪宇穎回答得輕描淡寫。

卜一凡當機,崩潰著坐下。討伐者協會的土豪氣他是再次感受到了,不過這錢的方向用錯了吧,倒不如直接專機接送?

“你不要誤會。”汪宇穎給卜一凡解釋,“包飛機不是協會為了炫富。我們這次的行動是成都分會發起,聯係北京總會開始的,最先觀測到死靈王跡象並承諾將其消滅的也是成都分會。這次行動並沒有驚動世界討伐者協會,盧卡斯會知道也是私人原因。所以按照規定,未經世界討伐者協會批準,我們無法乘坐專機。”不在公開場合,汪宇穎對盧卡斯的稱呼就變成了名字,“但同時我們也是討伐者,在飛向目的地的過程中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在飛機上也不能把其他乘客趕下去,所以,包機,然後和航空公司協商,撤下這一班的空中乘務人員,飛行員也安排成我們的人,一切就妥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