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死亡的恐懼是人的本能,他還記得曾經看過的一本書上提到,斯大林格勒保衛戰的時候,為了抵禦納粹的強大攻勢,蘇聯人把一車一車還沒摸過槍的小夥子拉到前線,對麵的炮聲一響,新兵的壕溝裏一片騷臭味,沒有誰的褲子不是濕的,衝鋒號一響,誰都想躲到戰友身後,看到前麵的人倒下,成片的蘇軍退潮一樣逃命,以至於蘇聯軍官不得不派出執法連隊,對撤退的新兵一邊喊話一邊射殺。
要想活下去,必須克服恐懼的本能,雖然這個過程是無比艱難和痛苦的。
哆嗦的抬起頭,剛瞄了一眼瞄準鏡,就看見一個家夥扛著RPG-7火箭筒從籬笆後蹦了出來,單腿跪地,身子明顯一震,火箭彈帶著長長的尾巴就衝這裏飛了過來。
“RPG!”他大聲叫著又一頭紮回地上。
“轟”,火箭彈在背後的山林中爆作,抖了抖頭上和身上的泥土和木屑,看到走火一槍把那家夥的完美爆頭,忽然有種爽爆的感覺。
他平了平氣息,不停的告訴自己“謝鋒,你行的,你一定行的”,一手把槍機扣到點射位置,對準了迎麵從籬笆後麵衝來的一個家夥,呼吸,試壓,扣動扳機,然後,他看到的世界仿佛進入了慢鏡頭一樣,黃澄澄的彈殼從拋彈口跳出,緩慢翻著美麗的姿態,掉在地上的聲音無比清晰。
瞄鏡裏的敵人腦後撒出一片血霧,先是手裏的湯姆遜衝鋒槍撒手,然後整個人在奔跑的慣性作用下,慢慢向前栽倒,在他栽倒之前,他甚至可以看清那人的麵孔,卷發、濃眉、深眼窩,典型的拉美人長相。
這張臉從此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腦海裏,這是他第一次開槍殺人,第一次感受到了戰爭機器的快感!
他看到野獸把臉伸到麵前,大張的嘴巴表示他在吼叫,聲音從無到有,漸漸清晰,到後來震得他耳膜都要破裂了,“……混蛋,別忘了你在幹什麼,這不是你思考人生的時候……”
一切的慢鏡頭馬上恢複正常,野獸打雷般的吼叫提醒了謝鋒的存在,他用槍瞄準了第二個,扣動扳機,第三個,扣動扳機,第四個,第五個……
他在機械的重複這樣的動作,直到周圍的槍聲都停止了,他還在扣著已經沒有子彈的空倉,發出“哢哢”的響聲。
“一切都結束了,夥計!”耳邊傳來垃圾溫和的聲音。
他這才發現已經沒有可以站起來的敵人了,到處都是飆灑的鮮血和乳白色的腦漿,垃圾在他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清道夫和野獸在對每一具屍體補槍,槍聲在空曠的叢林裏傳得很遠,打擾了叢林深處棲息著的鳥獸們的安寧生活。
謝鋒握住垃圾的手站起來,跟著他們把一袋一袋的白粉碼在事先帶來的麻袋裏,放進皮卡車的鬥子裏,他們喊著“上帝愛傭兵”的號子,把軍帽高高拋向空中,然後互相擁抱,互相握手,慶祝彼此在和死神的較量中再一次勝利。
這次任務除了野獸那家夥總喜歡第一個衝鋒被子彈擦傷之外,其他人都安然無恙,不過野獸隻做了簡單的包紮,就談笑自如了,用他的話說“掛彩是傭兵的榮耀”。
這已經不知是野狼多少次在數倍於己的任務中取得完勝了。
看著他們把所有的屍體堆放回木屋,組成一座恐怖的人體小山,澆上汽油,謝鋒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垃圾塞給了一枚萬次軍用火柴,“你來點燃吧。”
在肅穆的氣氛中,謝鋒把火柴丟進屍山上,很快整片建築就被熊熊大火包圍,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焦臭味。即使他拚命捂著鼻子,那種味道還是會從指縫鑽進來。
“靜靜流逝的所有一切,這個世界沒有終結。安息吧,我的敵人,你的靈魂,將會延續。你的誕生與你的生存隻是為了傳遞那希望的詩篇,直至永遠,將此淚水獻給你,這是嶄新的愛語,我們將感謝你給予我的夢想與幸福的日子。在這個地方與你初次相逢,直至永遠。我走過那片陰暗的草坪……我不會感到恐懼,因為你的靈魂與我同在……”殺人不眨眼的這夥人,都對焦屍的味道沒有反應,他們閉上眼睛,在胸前劃著十字架,對著大火默默祈禱著。
在祈禱聲中,謝鋒的眼睛漸漸模糊,仿佛自己的靈魂正在升華,升華……
一切完成後,他向發動汽車的清道夫問道:“剛才你們做的是什麼?”
“為死人做彌撒也是傭兵的任務。”
“為自己的敵人祈禱?”
“就算有十惡不赦的敵人,在他死後靈魂也是純潔的,我們唯一可以為他們的做的,就是祈禱他們上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