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深,晚風越大。

晚夕閉眼靠在吊椅上,右手搭著小腹,左手垂在身側,呼吸綿長。

無辰搬走以後,她就沒在自己的房間裏睡過。每一個晚上,無辰都會在她睡著以後悄悄幫她調整睡姿,給她蓋上被子,然後偷一個吻。

睡美人是不是真的沉睡,沒有人在乎。

無辰沒有立刻走,隻有在晚夕閉著眼的時候他才有機會看她看的正臉。她總是能夠敏銳地察覺他的視線,然後刻意地轉過頭去。

她用最直接的方式拒絕他,逼迫他承認自己的錯誤,主動坦白一切。又做不到徹底的無視,才會給他入睡後的可乘之機。

無辰心疼極了。

蒂爾說,她看到的未來是絕對的。

從他真正擁有晚夕的那一天起,他就決定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不會放開緊握住她的手。

無辰期待晚夕能醒來看他一眼,舞草卻在樹上盼著他早點離開。

她想請晚夕幫她抹去那個對吸血鬼的味覺來說異常甜美的吻,但她也知道隻要無辰不走,晚夕絕對不會睜開眼。

舞草想要忘卻,經過連日來的徘徊和猶豫,終於下定決心。

於是無辰前腳剛走,她後腳就站定在晚夕跟前。

晚夕也的確是在裝睡,自然早就知道有一隻吸血鬼在自己房間露台對麵的樹上潛伏。

“我的能力隻能修改你的記憶,並不能抹殺你的感情。”話是這麼說,晚夕自己清楚,隻要把關於舞草對澈心動的記憶替換成平淡無奇的接觸,即使她還殘留著喜歡的感情,也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漸漸消退。

“我跟他,不適合。”舞草露出今天第二個笑容,是連晚夕都能夠感受到的大慟。

並不是釋然了,而是放棄了。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晚夕不能直接用自己的獠牙去刺穿藍血貴族的肌膚,還在想該用什麼溫和一點的方式取血,舞草已經直接指尖發力,直接割破自己手腕。

劇痛之後是傷口愈合的酥麻感,心裏有什麼東西隨著血液一起流走,空出來那一塊柔軟的位置抽搐著,讓她呼吸困難。

晚夕將抽出的記憶凝成血琥珀,交還給它的主人。

舞草將幽藍色的石頭握在掌心,稍一用力就將它捏成粉末,毫不留戀。

這天晚上以後,舞草變了,從感覺上來說,她變得有點像晚夕。哪怕晟軒和半夏在她麵前打情罵俏,她都麵不改色,隻是看著半夏的眼裏滿是欣慰。

她就像一隻刺蝟,忍著劇痛拔走自己身上所有的尖刺,小心翼翼地靠近同族以外的群體。

“是嗎,我不記得了。”

澈數不清舞草第幾遍說這句話了,等他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距離那一晚,已經過去一周了。這段時間舞草沒有給他任何臉色,反倒像個沒事人一樣陪他打鬧。他們像是相識了很多年的舊友,不需要太多的話語,他喜歡這種相處模式。

澈的懷疑從晚夕那裏得到解答。

事實上晚夕拿走的記憶,遠沒有舞草自身遺忘的多,可以說晚夕的能力隻是一個契機,是舞草將自己的記憶封印了。

害怕失去,寧願不曾擁有。

到了今天,他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琥珀呢?”

晚夕搖頭,意料之中,像舞草這樣的女孩,一往直前,絕不會給自己留後路。

親妹妹在自己的手腕和澈的頸部之間毫不猶豫地選了後者,澈隻覺得脖子一涼,隨後就是鋪天蓋地而來的窒息感,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揪住,要將他扯進無邊地獄。

舞草選擇忘記的時候,也這樣痛過,現在晚夕隻是將當時她窺竊到的記憶複製到他身上。也不知道,舞草到底痛了多久,才狠下心來徹底舍掉那份感情。

從晚夕那裏出來,澈整個人像是失了魂,迷迷糊糊就在大宅裏四處晃,然後把無辰堵在樓梯口。

“無辰,小夕帶你回來以前的事,你有記起來嗎?我是說,就算隻有一點點印象什麼的……”

“這個問題很重要?”

澈不說話,隻用堅定的眼神看著無辰,大有一副“你不說我就不讓你走”的架勢。

無辰手上的托盤裝著滿滿都是晚夕愛吃的零食,澈想順手牽一塊,罪惡的小手還沒伸出來就被狠狠地拍開。

那一下剛好打在澈的手腕上,無辰覺得自己根本沒用多大力氣,卻見澈死死捂住被打的位置,不知道還以為無辰擰斷了他的手。

無辰心裏歎氣,不把妖孽收拾好,這一整天就別想清淨了。

心念一動,將意識散布到整座大宅中,晚夕像往常一樣在老地方翻著書頁,但她的思緒明顯不在書中,時不時視線就飄向緊閉的房門,像是在等什麼。可鬧別扭的日子裏,他端著托盤進了房間,她都視而不見,等他走了才動手挑自己想吃的。

以往無辰都是提前問她那天想吃什麼,現在晚夕不理他,隻好把她愛吃的都做出來,任她自己選著吃。

這時晟軒和半夏你儂我儂的場麵就非常惹人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