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洲的寒風和赤道周圍的暖氣, 冬日的冰雪和夏日的豔陽, 綠色的榕樹和紅色的薔薇, 吻過我的你和假裝睡著的我。
——宋之漫
* *
南鎮的夏季燥熱難耐, 宋之漫單手提著行李箱, 步伐緩慢, 青石板並不平緩, 她時而被絆了一腳,也隻是淡淡的掃了一眼身處的方位,接著又按照記憶中的方向走去。
終於, 到了。
她站定,從隨身的包裏掏出一張照片。泛黃的老照片銘刻著歲月的痕跡,黑白畫影頹然墜入。雕花闌檻, 斑駁石牆, 相片與實物定格,合為一體。
宋之漫勾了勾唇, 上前幾步, 手還沒勾上那個鐵環, 門就被人從裏打開。
是一位老婦人, 她看到宋之漫明顯一愣, 臉上又快速浮現一抹喜悅, “之漫來了,之漫來了啊!”
宋之漫咧開嘴笑,用著熟稔的吳儂軟語回道:“吳嬸, 吳叔父在家嗎?”
“在的在的。”她拉著她的手, 滿是慈祥的看她,說,“他已經等了你好久了哦。”
裏麵的人突然開口,聲音洪亮,“之漫丫頭!”夏日炎熱焦灼,老人的語氣同樣焦灼。
宋之漫低頭看表,距離告知的時間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
真的是,等了很久了。
她愧疚的彎了下唇角,和吳嬸解釋,“來的時候堵車了,所以晚了。”
她模樣生的好看,眉眼彎彎的時候一張臉活色生香般般入畫;蹙眉的時候眯著眼,倒是像極了某人。
老婦人拍了拍她的手背,連忙說,“誰怪過你啊,隻是擔心你出什麼事了。”
宋之漫失笑,“哪會出什麼事啊。”
兩個人說笑著就到了裏屋。
裏屋正對著門的方向擺放著一張花梨木的方桌,一旁是一套的雕花細致的椅子,離門最近的地方,坐著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
老人滿頭白發,蓄著的胡須已有一指長了,他一隻手摸著胡須,一隻手拿著一個搪瓷杯,杯子上麵浮著熱氣。
宋之漫眼尖,一眼看到了杯子裏麵的茉莉花。
在心裏念叨了句“心口不一”。
然後馬上放下行李跑到他跟前,老老實實叫人,“吳叔父。”
吳繼榮淡然自若的喝了口茶,耷拉著眼皮不應她,宋之漫也不惱,找到旁邊的位置坐下,慢悠悠的說:“今年給您寄的茉莉花香吧?”
“咳咳咳。”
吳繼榮咳的憋紅了臉,也裝不下去了,把杯子一放,說:“路上沒出什麼事吧,怎麼晚到了這麼久?”
“沒出什麼事,有個村子做戲呢,堵車堵的嚴重。”宋之漫說,她指了指搪瓷杯裏的茶,朝吳嬸擠眉弄眼:“不是說不愛喝茉莉花茶嗎,怎麼就喝上了呢?”
吳繼榮被她一句話給噎住,整張臉憋得通紅。
他正準備說什麼的時候,吳嬸進來找他,說是外麵有人找他談事,老人家便出去了,隨她一個人在這裏逛。
逛什麼呢,這裏都來過七八回了,每回都待十幾天,那時年少,宅子裏每個地方都跑過,每個房間也都鑽進去看過,眼前掛著的這些古董字畫,也都是看過許多遍的。
宋之漫走到屋子裏最大的字畫前。
是王羲之的遺跡。
十年前,她第一次見。
邊上的是他兒子王獻之的。
左下角還有一道細微的鋼筆印。
八年前留的。
再邊上的青瓷花瓶,據說是唐朝的。
宋之漫上前搖了搖,笑了。
裏麵還有顆小珠子。
五年前扔的。
她逛了一圈,然後躺在太師椅上,學著老人的模樣搖晃著,外麵的太陽太大,炙烤著這片水鄉大地。老屋卻是十分涼爽的,開了一個小風扇就夠了。
她在最低檔的風速中,心情漸漸平穩了下來。
所有在這間老屋裏發生過的、想起來就讓她嗤笑的、頑劣的、不堪回首的往事,其實後麵都要加上一個名字。
——宋斯南。
她微張嘴,輕聲念著他的名字,又咧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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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宅邸的外麵緩緩駛過一輛軍用吉普,南鎮這個地方道路狹窄,又多是青石板路,走路都有些磕磕絆絆的,因此鮮少有人駕車進來。這輛車,就停在外麵的百年樟樹下,在不斷的蟬鳴聲中,陽光透過樹葉灑向地麵,也灑在了那輛車子上。
車窗就在老婦人關門之後緩緩降下,坐在副駕駛的人偏頭看向後座,低聲詢問,“宋總,需要我和吳先生打個電話嗎?”
後座的人半張臉隱在陰影處,半張臉透過陽光泛著亮光。他手指微動,聲音透露著幾分疲憊,“不了,就在這裏等她。”
等她,還是等他?
助理還想張口問,卻在下一秒轉身看到自己老板眉宇間憔悴的神色之後閉上了嘴。轉回身端正姿態坐著,時不時的往車外看一眼,又看著手表上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