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一邊泡茶一邊想事情的時候, 突然聽到一個低啞的聲音問道:“你好, 請問杜聲聲在嗎?”
來人穿的衣服看上去已褪色泛白, 還皺巴巴的。他有將近一米八的身高, 板寸頭, 精致的五官猶帶幾分稚氣, 臉上兩個黑眼圈, 兩隻眼袋,唇色淺淡。
看得出,他很疲憊。
何露仔細想了半晌, 才想起眼前這人是誰。
這分明是,之前由杜聲聲說情、留在天元棋館旁聽的桀驁少年鹿鳴。少年沉默寡言,既高傲又冷漠, 平時話很少, 不知道找杜聲聲什麼事。
何露向來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即使不喜歡這個不好親近的少年, 依然溫柔地微笑著:“她還沒來。你找她有什麼事嗎?我可以幫你轉達。”
鹿鳴雙手插在褲兜裏, 沒說話, 眼睫低垂又抬起, 動作很快。
他搖頭, 眉宇間盡是疲憊, 疲憊中透著些兒生人勿進的氣質:“不用。”
何露看他似乎是要在外麵等的模樣,先拉住了他的手臂,說:“你可以在這邊坐著等會兒, 外麵天氣挺冷的。”
鹿鳴看著何露抓住他手臂的手, 皺眉,微微掙開,那神情屌得很欠揍,看得何露麵上微笑實則暗咬後槽牙。
他聲音簡短而利落:“謝了。”
聽不出半點謝意。
他話音剛落,便見門口處,晏清都和杜聲聲一人手裏拿了杯豆漿,手並手走來。
杜聲聲麵色沉靜,間或點點頭附和晏清都的話,晏清都清冷的眉眼染上幾許柔情,有人從他們旁邊經過時,他便擋在杜聲聲的外側,以免杜聲聲被撞到。
杜聲聲隨手把空了的豆漿杯丟進棋館門口的垃圾桶,見鹿鳴走上前來,便住腳看著他:“有事?”
鹿鳴尚未想好措辭,晏清都出聲道:“進去說吧。”
杜聲聲點頭,抬腳走向她的辦公室。鹿鳴深吸一口氣,看了眼晏清都,跟在二人身後。
在工作區和文學李強二人閑磕牙的雷倩見著晏清都時,眼前一亮,眼神兒落在杜聲聲身上,心內冷哼了一聲,在杜聲聲晏清都進門時,又擺出了笑臉,賠笑打招呼。
此時此際,杜聲聲連敷衍都不願,因著無客,幾人要嘰嘰歪歪地指桑罵槐,奈何晏清都是個人物,他們自己是要臉麵的,不肯讓他看了笑話,隻能按捺住。
進辦公室後,晏清都接了個電話,對杜聲聲說:“我有幾個朋友過來了,我去接一下。”
杜聲聲點頭,晏清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想過去親她一下吻別,礙於鹿鳴在場,就隻能這麼看了兩眼,抬腳往門口去。
杜聲聲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門口處傳來哢噠的關門聲。
她請鹿鳴坐下,他沒坐,杜聲聲便抬頭看他,眸子很靜:“有事嗎?”
鹿鳴把一遝錢放在桌上,垂眉耷眼,疲憊中透著些難過:“前天你幫忙墊付的醫藥費,退了這些。剩下的我以後還你。”
杜聲聲並不看錢,隻問他:“你媽情況怎麼樣了。”
少年唇一顫,抖著聲兒低聲說:“沒了。”
鹿小曼的病,手術過後並不算完,隻能算是搶救過來了,後麵還需要做手術,需要一大筆錢。鹿小曼知道自己的情況,給鹿鳴留下一封遺書,讓他好好讀書將來有個好出息,於昨晚深夜吞藥自殺了。
杜聲聲不問原由,“嗯”了聲,腦海裏回想起鹿鳴鄰居說過的話,問他:“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鹿鳴沉默,他沒想好,精力隻夠顧著眼前。
悲傷漫溢,他的眼眸濕潤了,於是閉了閉眼,隱忍地搖頭,隻沙啞著聲兒道:“鄰居阿姨已經幫忙請和尚道士做法事,明晚坐夜,後天早上出殯。”
此時的鹿鳴悲慟而無助。鹿小曼走了,他在這世界上,從此不再有親人。
親人離世,本就是一件悲哀至極的事。更雪上加霜的是,他意識到,他的夢想,已徹底覆滅。
或者說。
從鹿小曼進醫院開始,他的夢想,就徹底破滅了。
他還能繼續追求圍棋嗎?
毫無疑問,如果鹿小曼還活著,他們可能會開始欠債,未來至少十年之內,他都會背負著債務生活,到時候,能夠溫飽,能夠照顧好鹿小曼,已是萬幸,他完全沒有時間琢磨圍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