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走, 大腦裏, 黑子和白子交錯落下, 忽然她腳下踩到的人行道地板磚是壞的, 一個你趔趄險些摔倒, 卻見穀雅園大門對麵的街道上, 一個人影筆直地站在那裏, 安靜而沉默,眼神寂滅,又像是隨時都能又火苗串起來。
他身形瘦削而單薄, 在這冬天,穿得並不多——棉衣套著秋衣,下麵是牛仔褲。身材比例意外地好, 整個人顯得瘦骨伶仃, 原本因為生活的貧苦而變得日益冷漠麻木的麵容,望向古雅園時, 卻帶著一絲憧憬。
而他整個人形容狼狽、貧寒, 眼裏流露出絲絲縷縷的痛楚。
那是一個少年。一看便家境貧寒的少年, 高一米七左右, 麵容稚嫩, 頭發剃成了板寸。
杜聲聲看到他時, 一愣。
隔著人流和車流,她仿佛和內心裏同樣在呐喊、在嘶吼、在渴望著下棋的自己打了個照麵。
少年和她對視了一瞬,略微點了點頭, 就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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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杜聲聲回到家時, 家裏依然是黑漆漆的,隔壁麻將的碰撞聲響亮而清晰,伴隨著她們講話的聲音。
“要我說呀,你們家聲聲,就該趕緊找一個男人。她過了今年,明年就該25了吧,再嫁不出去,就成老姑娘了。”
“幺雞!”
“碰——”
“自摸!”
“要我說,你家聲聲條件也不差,有樣貌有樣貌,就是學曆高了些,工作不太好,為人太傲了些,看到我們這些人從來不打個招呼。她要嫁人,就得先改改這傲氣,也不能太挑了,差不多得了。”
……
杜聲聲將一把幹辣椒放進油鍋裏熗炒,聽到這裏,被辣得咳嗽了好幾聲。
那邊趙雲秀的聲音裏滿是無奈:“都說兒女是上輩子欠的債。她自己不願意,我能有什麼辦法。唉,她還小的時候,我說這孩子懂事兒,帶起來也輕鬆,哪裏想到現在翅膀硬了就不聽話了。咱們誰不是這麼過來的,偏她不願意嫁。”
抽油煙機“呼呼”地轉著,辣氣上浮,熏得杜聲聲差點出了眼淚。
她迅速地翻炒著鍋裏的豆角,撒佐料,盛盤,洗鍋,繼續下一個菜。
不到半個小時,幹煸四季豆、泡椒肉絲、番茄雞蛋湯、電飯煲一一被她端到客廳的茶幾上。
當趙雲秀在杜聲聲的呼喊下回家時,看到這如常的晚餐,依然沒怎麼說話。她還在和杜聲聲冷戰,希望甚至是脅迫杜聲聲想通,按照她說的那樣生活。
杜聲聲沉默地吃了小半碗飯,就放下碗筷。
她拿了一遝錢出來,放在桌上。
“最近棋館越來越忙,我們家離棋館也遠,我就在棋館附近租了一套房,暫時先住那邊……”
她話還沒說完,趙雲秀碗筷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眼睛發紅地看著杜聲聲,不可置信地說:“你厲害!杜聲聲,你是不是有病,自己家裏有房子你不住,你在外頭租房?別人會怎麼看?你是不是上街坊領居都說你不孝?我也曉得,你就是嫌我這老婆子礙事兒,所以才恁地氣人要搬出去。你……”
她話沒說完,杜聲聲打斷她:“我已經決定了。每個月我多給你兩千塊錢,你自己按時做飯,天氣冷,多穿點衣服。有事兒直接給我打電話。”
杜聲聲說著,心裏也難受。
她原本選擇在家住,也是有考量的,是想多照顧照顧趙雲秀,多陪陪趙雲秀,免得趙雲秀一個人在家太孤單,有事兒也找不著人,有晚年淒涼之感。但是,她和趙雲秀的經曆不一樣,三觀不同,生活習慣相差也大,如果彼此尊重相安無事倒也還好,可趙雲秀已經到達了要左右她生活的地步。
這逼得她不得不搬出去。
盡管趙雲秀平時說話氣人,可她的好杜聲聲卻還記得。
小時候,趙雲秀在外麵擺地攤,再累,回到家也沒發過脾氣,隻溫柔地誇她懂事,和她一起把她做好的飯菜端到桌上,叫爺爺出來一起吃飯。
她和爺爺學圍棋,趙雲秀不懂這些,可也從來沒說過什麼,沒有讓杜聲聲放棄學圍棋的時間和她出去擺攤。
有時候她做錯了事情,趙雲秀也隻會說:“這次知道就行了,下次要記得教訓,要先想想。”
她曾經對同伴同學橫眉冷對,趙雲秀也隻拉著她的手,對她說:“你對人要有禮貌。同學和你打招呼,你不能不搭理別人,記得也給別人打招呼。”
對於教育她,趙雲秀也許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但她卻永遠都以那樣溫柔的姿態對她說:
“聲聲,你要懂禮貌。”
“聲聲,同學和你打招呼,要回應哦,無視是一種沒禮貌沒家教的行為。”
“聲聲,遇到老人,要讓座。他們年紀大了,站著會很辛苦。”
“聲聲,講髒話是不文明的行為,你聽別人講髒話,多難聽。你是女孩子,要文明喲。”
有時候她不小心摔了家裏的東西,趙雲秀的第一反應,不是罵她,而是問她傷到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