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聲聲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她完全沒想到,趙雲秀會有這些想法。
她咬了咬下唇,看著趙雲秀,說:“你先別生氣,聽我說。不是我經常和男人打交道,咱們這邊一般是男主外女主內,平時去棋館的以男人居多,他們請教我圍棋方麵的知識,這是正常的人際交往。一般會傳這些閑話的,都是些沒事兒幹的人。她們說她們的,我們過我們的日子,有什麼關係呢?圍棋解說員,說白了,就是在用圍棋知識和口才賺錢,我憑自己的本事,有什麼好被人戳脊梁骨的?”
趙雲秀:“日.媽.的,你自己也說了,平時去棋館的男人要多一些,平時和男人接觸太多,這名聲怎麼好得了?”
杜聲聲閉了閉眼,疲憊道:“媽,你講講道理。我現在很喜歡這個工作,我喜歡圍棋,喜歡和圍棋有關的一切……”
“我哪裏不和你講道理了?道理都講給你聽了,你不聽話,我能怎麼樣?喜歡圍棋,圍棋有什麼用?下棋能有什麼用?還不是些玩物喪誌的把戲?你爺爺從前是喜歡下棋,可他從沒耽誤過工作。你爸也會下棋,但也沒像你一樣天天沉迷……”
杜聲聲打斷她:“下棋怎麼就玩物喪誌了?現在棋壇上,很多年輕人都把這個當職業,下棋怎麼了?”
“說這些就沒意思了,你要有本事,你也去得一個世界冠軍啊。什麼本事沒有,扯別人倒是長進。”
趙雲秀的聲音尖利,她哽咽道:“我怎麼就這麼造孽喲。嫁了個男人,早早兒地就死了,把老人孩子都扔給我,好不容易把老人送歸了西,結果孩子長這麼大突然就不聽話了……”
這一字一句,像是千萬把利劍插在杜聲聲的心口,疼得她鼻子發酸。
她深吸一口氣,一句“我倒寧願你從來沒生過我”到了嘴邊,但看趙雲秀像是要哭出來的神情,她終久隻是吐出一口濁氣,自己回了房間。
她點了點自己的東西,全都收拾好,一一裝進箱子裏,一頭紮進柔軟的床鋪。
夜色逐漸深了,窗外,除了別人家的燈光和路邊的路燈,再無一絲光亮。星星蒙眼,明月遮麵,好似前路如同窗外的夜色一般晦暗。
柔軟的背麵,逐漸被淚水洇濕。
客廳裏,趙雲秀開著電視,電視裏,人物角色的對白清晰地傳進杜聲聲的耳朵裏:
“作為地下工作者,你早該有準備,受到這樣的誤解,是正常的。你無從辯解,自能承受。為了新華國的明天,為了我們子孫後代的未來,一切都是值得的。今天你的隱忍,將會鑄就一個新的華國。”
杜聲聲突然就想放聲大哭一場。
可是,哭,又有什麼用呢?
她咬了咬牙,起身,用紙巾擦幹眼淚,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好像看到了渾身青紫傷痕的賈芃悠對她說:“杜聲聲,為什麼你要來到這個世界上?”
好像看到了,何露憤怒而怨毒地盯著她:“杜聲聲,你憑什麼比我們這些老員工受重視?”
好像看到了,在那遙遠的過去,她坐在爺爺的對麵,聽他講棋。
好像看到了,晏清都執著的目光:“杜聲聲,再陪我下一局。”
最後,她看到的,是她自己。
她對鏡子外麵的她說:“我知道你想下棋,可是現在,你還不能。還沒到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