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九五六年二月。冷夜待逝,朝陽懶散地伸出了幾縷晨光。恰是寒冬近末的季節,春風未及,卻已有一抹綠意悄悄地探出了頭,努力地沐浴在這微涼的陽光中,那...正是——葉啟栽種的不知名的種子所發出的嫩芽兒。
......
葉啟的家住在天恒縣一處不是很知名的小鎮——天馬鎮,小鎮雖然名叫“天馬”,卻與馬沒有太多聯係,相傳是天武帝國創始元皇——獨孤破,他的坐騎“八荒神駒”在此地問世,“天馬鎮”才在當時名聞天下。而如今卻已顯得稀疏平常,與一般的城邊小鎮無大差別。
葉家在天馬鎮也是小有名氣的,街上拐角的那間“竹葉亭”就是他們家的產業。葉啟的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生意人,葉父名喚葉承誌,打小兒就喜好用竹子編製些家居用品,一雙巧手所編出的玩意兒既結實又耐用,而且逐漸地開始變得精巧、美觀。家中又用不了那麼許多,便把那些剩下的竹器拿去街邊擺攤變賣,換些零錢補貼家中開支。可能是活兒藝太過精絕,每每早市時分拿去典賣,不到中午,大兜大兜的竹器便都銷售一空了。
自此每隔十天半月,家裏人便會提著葉父的手工品拿到街邊賣上一批。時間漸過,作品越來越精致,價格也跟著一升再升,而且還不時有競買的現象發生。不出月餘,這不定時的街邊小攤已成了鎮中人盡皆知之所,“竹童”這一美譽也在街頭巷尾漸漸地傳了開去。
轉年而過,路邊小攤竟已做成了街邊小鋪,越來越多的小玩意兒層出不窮地在貨架上出現。琳琅滿目的器具也有與之匹配的高昂價格。“葉家竹閣”便成了天馬鎮首屈一指的商家店鋪。即已到了婚嫁年紀,葉母的家裏便相中了葉父這一手竹器活兒,便將當時有“天降女”之稱的葉母嫁與於他,“郎才女貌”一時傳唱,婚禮更是毗鄰皆知,奔走相祝。
然葉母樣貌雖美,卻了無大家氣質。婚後與葉父同為手工,作品卻顯得笨拙可笑,自己惱羞成怒不過,還經常摔器喝罵。每每粗暴起來,葉父總會軟聲相慰,催其休息。是以生活不但康富充實,更是溫馨和睦。婚後不久葉母便懷有身孕,懷胎十月產下了葉啟。全家自是喜不自勝,母子剛剛穩住,還未待安排慶祝,竟聞院外叩門聲響起。現已至掌燈時候,怎來有外人相訪?小小鎮子若是熟人,定當吆喝幾聲才對。而來人卻僅是叩門不斷,想來定是有些什麼捉急之事吧!葉父不疑有他,忙去提燈接待。院門輕開,燈光所至,卻見一陋衣乞丐拜門於外,手拄破杖,孑然而立。
葉父雖曾粗讀詩書,卻見兒子的“接引人”竟是如此落魄模樣,一時不免有些氣惱,眉頭緊皺,略加躊躇後,拱手問道:“時候頗晚,不知...老人家有何賜教?若無他事,這裏有些盤纏,還請足下稍移尊軀,莫來打擾。”說著掏出些小錢,遞了過去。
乞丐自知葉父不待見卻並不氣惱,顫巍巍地問:“主人家安好,貧僧遊曆,路過寶地,遠觀貴院邪氣慎重,此事攸關人命,絕非和尚妄言,主人家可容我進去詳談?”
葉父心道:此賊莫不是騙吃騙喝之輩,往日尚可,今日家中甚為忙亂,若出甚事端可是大大的不好。
“屋內頗有不便,尊駕有事可否明日再議?”說著就欲關門不理。
乞丐連忙扶住門邊,道:“今日你雖喜得貴子,若不聽信於我,紅事轉瞬便作白事。”
葉父愕然:“你怎知我喜得貴子?”
“天機不泄,吾輩雖為濟世,卻不可出言亂世。您切勿怪,且容和尚進去,保你全家安定穩妥!”
葉父雖為家中之長,卻無甚主見。事出突然,便向和尚告了個歉,轉回屋中同家裏人商議:
“....外麵來了個神神秘秘的乞丐,說什麼....哎哎哎....你怎麼進來了”
葉父未等言明情況,便發現那乞丐竟已跟著自己一路推門走進了屋子。
乞丐扒開前來勸阻的葉父,看到繈褓中的葉啟眼中泛光,劈手將繈褓奪過,葉家人驚詫萬分,大聲喝罵:“哪裏來的乞丐,竟跑來人家撒野,快快還我孫子!”“不知好歹的和尚,你不得好死!”
卻見他打開繈褓,對著身光如鮮的新生兒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果然是你,果然是你!來來來......”
“你這廝瘋了,快放下我兒!”葉父麵目赤紅,喝罵著張牙舞爪地撲上前去搶奪孩子。
乞丐不緊不慢拂袖將他推開,並不見有甚大動作,葉父竟被其掀了個大跟頭,骨碌碌地滾了開去,直撞到了床沿的棱角上,頭破血流。眾人驚得呆了:“你你你你你...你這潑皮,還傷我家兒子性命,我我跟你拚了!”
乞丐對著怒發衝冠的一家人全然不予理會,隨手從袖袍掏出個石粒般黑黑小小的東西,用破袖胡亂拭了兩下。扭頭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張開大嘴咬破了小葉啟的手腕,嬰兒疼的哇哇大哭,涓涓鮮血自嫩小的手臂流了出來。葉家的人已經嚇傻了,喝罵聲幾乎捅破了屋頂。抄起家夥欲向乞丐招呼,揮至半空怕傷及嬰兒又不敢落下,隻得不斷揮舞著吆喝著,似乎企圖嚇走乞丐。
葉母剛剛妊娠,身子甚虛,見兒子蒙難,一時著急竟暈了過去。乞丐全全無視,不急不躁,伸出大手像抹布一樣在嬰兒手腕兒上一抹,鮮血盡數被拭去了,手臂上剛搖出的傷口竟也被抹的平平整整,沒有一點兒痕跡,宛如魔術一般。
看著懷中的小葉,乞丐咧著大嘴笑著:“千年不遇的天降之子竟被老子撞見了,哈哈哈哈。去找你爹去吧!”
說著隨手把嬰兒丟向了剛剛轉醒又叫罵著撲過來的葉父。葉父見子飛來,慌忙接過,但來勢甚是凶猛,自做了十分的準備,卻不知入手竟如羽毛一般無絲毫重量,自己險些跌了個跟頭。但他此時卻也無心計較這些,隻是連珠炮般地把這輩子學的所有髒話全部吐給了乞丐。旁邊一直猶豫不定的家人見嬰兒脫離危險,紛紛將家夥舞動了起來,朝乞丐揮去。
乞丐看著葉承誌接到了嬰兒,又是“哈哈哈哈”地笑了一通,對葉家人砸過來的棍棒不聞不問,轉過身去,任憑它們打在頭上背上。自顧自地,將手上從嬰兒手腕上蹭下的血盡數都抹在了那顆準備好的黑黑小小的石粒上,一邊抹一邊向外走,嘴裏還不住地念叨著:
“娜麼娑囉縛社若也悉曇....”
棍棒接連地落在乞丐的身上發出:“砰砰”的聲音,好似落在鐵板一樣,震得大家雙手麻木,虎口欲裂。沒打幾下,棍棒盡皆脫手落地,眾人大呼詭異,也對這破落戶的皮厚有得了深刻的認知。
乞丐此時已走出了屋門,咒語不停,抬眼瞅著星空,不斷地掐指默算,在院裏一圈一圈地踱著......忽然站定,蹲下身子,在腳下開始動手挖泥,挖了幾捧後,把石粒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再將浮土掩埋回去,起身用腳踩平,回身瞅著圍攏過來的葉家人,欠身緩緩說道:
“剛才小僧略有失禮之處,還望各位施主海涵。如若小僧不動手,想是施主無論如何也不得將貴子交予於我的。小僧雖有不對,卻是實心實意為小施主著想,眾位可知,此子他並非凡人,是萬年不遇的”無命野鬼“!也就是常言所道的天煞孤星!九歲之前當無征兆,之後先父後母再兄弟姐妹皆會因其接連遭難。我佛有好生之德,今日小生為其栽棵元命真草來助其渡劫。而這真草長成日,便是葉家脫難時。還望小施主能夠以童子屎尿日澆夜灌,也好讓真草早日長成,葉家便能早日脫離苦海。切記切記。”說完和尚便拂袖而去。
一席話把葉家人聽得愣在當場,葉父看他要走,連忙出去追。乞丐後腳出門,葉承誌前腳便跟了出去。可是就在那眨眼的一瞬間,乞丐人就不見了——憑空消失了!
葉父恍然如夢,捏捏嘴角,看著懷裏不哭不鬧安然無恙的孩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與一家人回到屋子裏商議則個,經曆如此,眾人已了無慶祝的欲望,最後葉父隻能歎了口氣道:“無論真假,我們還是小心為上吧!”
......
轉眼年過四五,眼看小葉啟茁壯成長,而數年前那和尚種的“真草”卻無半點蘇醒的跡象。葉父也曾想過把那東西挖出來瞧瞧,究竟所為何物。但發現和尚種草的地點,方圓尺餘的土地竟不受鐵鏟所動,任憑葉父如何辦法,都不得撼其一分半厘。
而後便隻得聽之任之,整日命小葉啟來此處拉屎撒尿,說來也怪,此地竟宛若有特殊的吸引力般,一個時辰不到,小葉啟多大的“工作量”都會被土地吸收的丁點不剩,大家眼見著糞便一點點地被吸收進去,真是匪夷所思,令人咂舌。
而就在今早起來發現這如臨大敵的小草竟然發芽兒了,葉家眾人便對和尚的話相信了十分。此刻自是喜不自勝,奔走慶賀,隻盼這小苗能早日開花結果,讓葉家能如和尚所說得以擺脫大難。
......
天武九五九年,七月。小葉啟八歲過半,眼看已近至和尚所說的劫線,而那“真草”卻依舊不慌不忙地嫩綠如新,不見有異。一家人當真是著急又害怕。
同月二十四日,大家驚喜地發現小草竟然打了個骨朵兒。雖然幼小卻也算是有些個盼頭,不至於惶惶終日。而自此,身邊好些事都開始有些不大對勁。
比如葉承誌這幾天的生意很差,並不是他的作品變差了,正相反,結婚之後,他專心手工,並樂趣於此,作品愈加精致好賣。然而這幾天街上的人實在不多,集市異常冷清,甚至有些店麵都大門緊鎖;而且棚中的牲口和家畜都不再叫喚出聲,雞不報曉,狗不鳴盜。人若再不說些話語交流,整個鎮子就死一般的靜;且最近街裏街外總是出沒一些陌生的身影,眼見他們行色匆匆,但走起路來卻連灰塵都沒有的....
時至月末,小草的骨朵兒愈發地飽滿,眼看著即將破裂,卻不知還有多久才能開花結果,以解葉啟的破家之患.....
入夜,萬籟俱寂,一家人早已安然入睡,本就是沒有什麼特別的一晚。此刻在他們的上空卻是烏雲密布,電閃流光,雲彩黑得幾欲滴出雨水,卻似乎被下麵的氣勢給生生地製住了,是以不見雨滴,卻黑得愈發濃烈,伸手不見五指,連風都沒有一絲。
而遙遙的夜空中,卻似乎是有人在吵架,聲音渾厚又洪亮:
“小兒猖狂,這東西是老子種的,你憑什麼帶人來搶!”
“臭乞丐你閉嘴,少跟我囉嗦,天下寶物能者據之,我倒要看看,你這農民這次究竟種了些什麼寶貝!啊哈哈哈!”
“我呸!小混蛋你仗勢欺人!”頓了頓,乞丐謾罵的話語卻陡然轉敬:“獨孤了明!此物對我甚為重要,你若肯讓我,我便隨你三年,替你賣命,俯首稱臣。你看...這般如何?”
“噝......”獨孤了明確實有所意動,緩緩歎道:“此寶這麼大氣場,怕是五彩仙蓮什麼的都沒有這般恐怖的氣息波動吧,還好凡人是感覺不到,不然早就沸沸揚揚傳的不可收拾了。我若不是剛好微服出行,竟也險些錯過了這絕世重寶的出世,嘿嘿!老乞丐,你告訴我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我再考慮是否與你交易,你看如何?”
眼看獨孤了明就要答應了,後來竟來了個大轉折,乞丐一臉希意的表情轉瞬變作愁眉苦臉,心中自有計較:既然人家已經推測出了自家寶物非同尋常,向來是不能隨意拱手想讓了,這可怎麼辦?但心中思慮不能表現出來,於是接著和獨孤了明扯道:
“嘿!小皇帝,我見你也是個明白人。你們獨孤家雖然穩坐三成大陸,不過你可別忘了....我所在的超然勢力可並不是你這一國之邦能惹得起的啊!”
“哎呦,老乞丐~你們那群自私鬼也能算的上是勢力?你若能搬得動他們,也不用跟我客氣了不是....”
老乞丐被噎得麵目通紅,強聲辯解道:“你你你你你...你也就一個魂武高階,若不是不想無緣無故得罪於你,老子堂堂的仙魂何必與你做這般口舌之爭。”
“哦?老乞...”獨孤了明眼睛一轉語氣也恭敬了起來:“哦不,上仙,咱們從長計議,如若您加入我的陣營,此寶我雖拿走,但卻記你功勞一大件,你說…咱們這般計較.....如何?”
“滾你丫蛋!”老乞丐惱羞成怒,破口大罵:“仙草馬上成型,鹿死誰手尚未決斷,走著瞧,哼!”說罷,從空中急速飄落下去,遁地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