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 仲夏。
李維斯開著他的二手吉利熊貓下了高速, 拐入一段林蔭小道。
“石湖鎮……二十公裏……”李維斯費力地辨認著路邊鏽跡斑斑的鐵皮路標, 一腳油門繼續向前。
道路兩旁的樹木越來越濃密, 路麵上開始出現各種奇怪的小動物, 鬆鼠、刺蝟, 甚至還有花花綠綠的蛇,大家仿佛完全沒有文明交通的自覺,就那麼大喇喇地橫在路中間, 一副“不服你插個竄天猴飛過去呀”的架勢。
李維斯小心翼翼繞開這些好客的“鄉親們”,不知怎的,原本低落的心情忽然變得輕鬆起來, 看著車窗外斑駁的樹影, 不由自主哼起了荒腔走板的農村重金屬小調。
臨近黃昏的時候,路邊終於出現了一塊飽經風霜的石碑——石湖農場。
李維斯將車子拐進僅容一車通行的石子路, 兩分鍾後到達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這是一棟托斯卡納風格的老式建築, 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怕是比他外婆的年紀還大些, 灰牆紅頂, 古樸雅拙。
荒山野嶺的陡然出現這麼一棟洋氣的建築, 讓人有一種奇妙的驚悚感,李維斯站在那兒感受了半分鍾中西合璧的視覺衝擊,按響了門鈴。
沒人應。
“宗先生?”李維斯退後兩步, 衝著院內喊道, “請問宗銘先生在家嗎?”
一分鍾後,裏麵忽然響起粗重的鼻息,不像是人,倒像是某種野獸,李維斯警惕地後退了幾步,正猶豫要不要去車裏拿個扳手什麼的,院門開了,一隻巨大的毛球歡快地衝了出來,差點把他撲了個倒仰。
“What the fu……”李維斯連退好幾步穩住身影,發現撲上來的是一隻巨大的阿拉斯加犬,立起來足有一人高,像打了雞血似的,星星眼吐著舌頭直往他臉上舔。
於是他被迫洗了一把口水臉。
“……”李維斯抓著它的項圈死命將它推開,手指摸到皮帶的時候發現上麵刻著一行小字:Patton。
二戰名將啊,怪不得戰鬥力這麼強勁!李維斯摸了摸它的頭,發現它項圈上墜著一把鑰匙,摘下來看看,仿佛不是裝飾品,而是真的能開門的那種鑰匙。
它是來送鑰匙的?主人不在家?李維斯有點意外,取下鑰匙,推開虛掩的大門走進了前院。
院子裏雜草叢生,主路兩側的草坪估計得有幾個月沒修了,野草長了足有半人高,倒是幾顆桂樹生得枝繁葉茂。樹下架著個生鏽的秋千架,上麵積著厚厚的泥土,還長了幾個蘑菇。
李維斯於是考慮改天做個菌湯鍋涮羊肉吃吃。
用鑰匙打開主屋大門,客廳出乎意料地敞亮,玄關對麵是一排巨大的落地窗,白色紗簾全部打開,夕陽的餘光肆無忌憚地照進來,櫸木地板仿佛塗了蠟一般油光水亮。落地窗外,是一望無際的林場,闊葉喬木層層疊疊,西堰河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這樣的美景看在眼裏,讓人心胸豁然開朗,什麼失業啦,暗戀啦,居留到期啦……全都不翼而飛,李維斯拄著窗戶感歎一番,還想給自己再灌點兒心靈雞湯,忽覺右腿一沉,那隻名為“巴頓”的阿拉斯加犬咬住了他的褲腿,將他往茶幾邊帶。
茶幾上放著一個牛皮紙信封,信封上寫著一行字——“To Reeves”。
留給我的嗎?李維斯打開信封,裏麵是一張不知道從哪裏撕下來的便簽紙:“客房在二樓東頭,已經收拾妥當,請隨意安置。結婚授權文件在你房間露台的桌子上,我已簽字,請查閱簽名,明天下午六點前山下的快遞會來取件,發給我的律師。因為我的職業需要政治審核,預計得三到四個月才能去民政局注冊,期間你盡可以住在這裏,不必拘束。”
“宗佳玉女士的意思我已知悉,感謝你對他兒子的照顧,為表達我的謝意,你不必付給我任何結婚方麵的報酬,幫我照顧一下這隻可怕的狗就可以了——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它應該已經把鑰匙交給你了吧?”
“因有一樁緊急公務需要處理,我最近可能很少回家,此處僻靜偏遠,民風彪悍,入夜後請務必關嚴門窗,注意安全。”
“PS,三樓是我的辦公室,涉及一些機密,非請莫入,切切。”
短短一封留言,字跡雖略顯潦草,但飛揚灑脫,極有風骨。最下麵,是剛勁有力的簽名:宗銘。
宗銘,石湖農場的主人,也是李維斯即將注冊結婚的合法丈夫。
大老遠來見不著“未婚夫”本尊,李維斯不禁有些惴惴,正在出神,大腿一沉,一對熱乎乎的毛爪子抱住了他,巴頓出於某些十分不和諧的原因,居然薅住他的牛仔褲孜孜不倦摩擦了起來……
“……Shit!”李維斯沒想到“日了狗”這個詞兒居然在自己身上具象化了,不禁十分蛋疼,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它弄到院子裏桂樹下的狗窩裏待著,才騰出工夫出去泊車入庫,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