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算計(1 / 3)

大魏,建章六十年,衛京,盛夏。

傍晚的夕陽如血,映照得大地一片紅彤彤的,身著淡藍色男裝的喬蓁跟在小廝身後往前走,懷裏抱著新斫的仲尼式的古琴,雖是第一次進平江郡王府,對這外姓王了解得並不多,但也懂規矩的兩眼並未斜視。

低眉順眼地走了好長一段回廊,坐到了小花廳處,侍女端來一碗普通的茶水,小廝守在一旁,她也沒多話,安靜地坐在一旁等候,隨手輕輕地撥弄著懷中的古琴。

優揚的琴聲在這不大的會客小花廳裏響起,煞是悅耳,引得侍女與小廝都偷偷張望。

“琴聲不錯,看來是張不錯的琴。”隨著一聲爽朗的聲音,一名身著酒紅色華服的年輕男子踱進來笑道。

“讓世子爺見笑了。”喬蓁趕緊起身,把古琴豎立在地上。

平江郡王府的世子打眼看去,這少年身高並不太高,十五六歲的麵相看去也隻是清秀,但那不卑不亢的態度頗得他的讚賞,坐下接過侍女奉上的茶水,輕茗了一口,目光落在他身旁的新琴上,“琴身用桐木,琴底卻是杉木,材料雖不入流,但難得琴聲卻不沉悶,反而有股清亮的感覺,小子,這是你所斫的?”在回府的路上聽得他所彈的琴音,這才引得他一探究竟的心思。

喬蓁拱拱手道:“小子隻是初學,隻懂皮毛,這琴是在老師的指導下完成的,承蒙世子爺謬讚了。”她的年紀不大,又是在這平江郡王府,所以還是虛擬個老師出來才夠說服力。

果然,世子爺的臉上笑容更盛,“小子倒是個實誠人,頗具天份,這琴本世子要了,你且開個價吧。”

喬蓁心知這官n代雖然讓她開價,但若是漫天要價實為不妥,要得太低也是不當,反而有賤賣的嫌疑,思忖一會兒後,才又拱手道:“琴乃高潔之物,本不應用金錢來衡之,不過它在世子爺心中值什麼價,它就是什麼價。”

世子爺萬萬沒想到喬蓁會如此回答,錯愕了半晌,方大笑出聲,看不出來這小子倒是蠻聰明的,“不錯,倒是可造之材,管家,給錢。”

一旁的管家把錢袋子遞給了喬蓁,一邊指揮侍女把琴抱下去。

喬蓁雙手接過,暗暗掂了掂,約莫有五十兩銀子的樣子。

在這個異世裏,一個銅板能買一個雞蛋,一吊錢就能吃得很豐盛,五十兩銀子已是很大一筆財富了,除了她購買的成型材料所用的成本外,倒有四十兩銀子的賺頭,心下自然是大喜的,但臉色卻是一派平常,平靜地謝過了世子爺。

延攬人才也是平江郡王府世子熱衷的事情,喬蓁以這年紀來說,能用劣質的材料做出音色如此準的琴,可見天賦是極高的,若能延攬來,待他成長後,斫幾張好琴獻給皇上,興許能搏得龍顏大悅。

“小子,你可願入我平江郡王府做個斫琴師?”

這個邀請來得太突然,喬蓁一時間有些懵了,行動間不經意地撞上了給她續茶的侍女,結果被濺得身上一身濕,侍女臉色大變地急忙認錯,她忙說了句不要緊,一旁的世子卻並不多話,隻是目光一直睃巡在喬蓁身上。

突然,外頭有匆匆的腳步聲行來。

隨即看到平江郡王府的世子一臉鐵青的起身,隨口吩咐一句,“給他找套衣服換上,你且等等,我稍後再來。”身子一晃,已是出了這小花廳。

喬蓁對於平江郡王府世子的提議很是心動,若能換個合作的方式倒是可行,無奈天色不早,她也該回去,若是讓繼母知道她離府這麼久,怕是要找她的麻煩,再說也不知道世子什麼時候回轉,隻是剛剛一提,管家就打哈哈,請她到屏風後換下濕衣。

這讓她皺緊了眉頭。

在內室裏換衣物的時候,外頭不知為何騷動起來,接著就響起小廝與丫鬟的慘叫聲,她覺得不安,從屏風的暗縫處看去,隻見有人進來一刀就結果了一個小廝的生命,倒下來的小廝把八仙桌都撞翻了。頓時她驚得隻能捂住嘴巴,身體往後倒退,不經意間撞到一處開關,身後突然出現一個暗格,顧不上思索,急忙躍進暗格,機關一關,隻留一個小孔能看到外麵。

時間慢慢流逝,紅木八仙桌、黃梨木貴妃榻、精繡的四季屏風等家具大多都翻倒在地,好幾具丫頭打扮的屍體倒在血泊中,空氣中彌留的都是血液的腥鏽味,直嗆人鼻孔。喬蓁大氣都不敢喘,她的手隻能緊緊地攥住自己胸前的衣襟,哪怕麵對的是丫頭死不瞑目的眼睛,也要死死地抑住尖叫的衝動。

突然,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在暗格的縫隙裏,一雙堪比月之光華的睛光透射進來,帶著一抹深冷……以及興味,她的呼吸一窒,那個人發現了她?

那人似乎一步一步往她藏身的地方而來,已無她後退之路……

丫頭把座蓮油燈往桌上一擱,急急上前掀起簡陋架子床上那淡綠色精繡荷花圖案的紗帳,果見她家姑娘正在做著噩夢,忙推搡她滿是汗水的身子,“姑娘醒醒……”

又推又搡的,外加連喚數聲,才傳來一聲輕輕地咕噥聲。

“聽露?”聲音帶著沙啞。

“是奴婢,”聽露趕緊拿出帕子給自家姑娘拭著汗津津的臉,“姑娘可是又夢到了那夜的情景?”

她侍候了姑娘這麼久,惟有那一天夜裏姑娘一身狼狽地回來,讓她又驚又喜。驚的是不知道姑娘遇上了什麼事,身上的男裝都刮破了多處還帶著血跡,包頭巾更是不知道掉落何處;喜的是姑娘總算回來了,這半夜三更的,若三夫人一時興起來查房,她都不知道如何交代?印象想要不深刻都難。

喬蓁睜大如霧般的眼睛看清了房裏的家具,驚跳的心這才回複平穩,接過巾帕自己擦了擦身上的汗液,那一夜的驚險她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這都是殺身之禍,越少人知道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