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北北今天上了整整八節課,出教室看著陰沉的天空時,有些頭昏腦脹,揉了揉眼睛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飄起了毛毛細雨。
她正打算把用衣服上的帽子遮著去宿舍借把傘的時候,不甚清晰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個不可能在這時候出現的身影。
顏培風長身玉立,穿著黑色雙排扣羊絨大衣,擎著深藍色的格子傘,靜靜地站在教學樓邊,仿佛隔出一方天地。
似乎是感應到她的視線,他微微抬起傘,就看到呆呆傻傻的北北了。
“怎麼了?看到我都嚇傻了?”他快步走近,將她罩進傘底下才打趣。
顏北北這會兒還是跟做夢沒醒似的,木木地掐疼了自己手臂才發現這不是做夢。頓時眼淚跟斷線的珠子似的,滾了下來。
顏培風是哭笑不得,他以為自己的出現算得上是個驚喜了,誰知道無驚無喜,就隻剩下傷心了。
她也覺得自己傻透了,埋在他懷裏賴著不動,不斷地汲取來自他的氣息。雖然隻有短短兩個月,卻比以往的任何一次分離都要顯得煎熬。
“小傻瓜,哭什麼,我這不是提前回來了嗎?餓了吧,帶你去吃好吃的去。”顏培風聽到疑似與咕咕的聲音,開口建議道。雖然他不介意永遠抱著她,但是不能餓壞了她的肚子啊。
顏北北紅著臉退開,眼角也瞄到來自四麵八方的眼神,迅速將傘拉下遮住自己,語氣十分不耐:“趕緊走吧。”
晚上安排了一場大禮堂的演講,是請的幾位市裏有名的醫院裏享譽中外的專家醫師來的,老師再三叮囑沒什麼要緊事就千萬別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顏北北本來到校門口就準備下車的,哪裏知道顏培風完全沒有停車的意思,徑自將車開到了大禮堂門口了。
“我去聽教授講座,你跟過來幹嘛?”她一臉詫異。
顏培風罔顧她的意願,拉著她的手就往禮堂裏走:“活到老學到老,還不許我旁聽一下?”
“……”
大概是這些醫生真的是聞名遐邇,大禮堂裏濟濟滿堂,雖然來得並不算晚,卻隻有最後排後門邊上有座位,兩人貓著腰鑽了進去。
可是講座開始了之後,顏北北就後悔來了。
蔣曼婷雖已年逾五十,風采卻依舊不減。脫了罩在外麵的大衣之後就是一套簡單大方的寶藍色套裝了,婷婷嫋嫋,依舊像是盛開正旺的鬱金香。
她聲音清晰流暢,借著擴音器環繞在整個大禮堂裏,越發顯得寡淡。
即便是偶爾講了個專業性的笑話,引得哄堂大笑之際,她也隻是抿了抿嘴唇,一個淺薄的笑意蕩漾在臉龐,越發氣質出眾。
她講授的主題是養生之道,末了又淺笑如花:“當然,每個人的人生觀都是千差萬別的,但是對於健康追求卻是出奇一致。我當初鑽研這門養生之道的理由跟大家是一樣的,希望自己健康長壽,希望有生之年能圓自己的心願。畢竟活得越久,希望就越大,是不是?”
底下應和之聲如水如潮。
顏北北望了望身邊的顏培風,禮堂後麵光線黯淡,隻看得到投影儀發射出來的光線,打在他的鼻尖眉梢,陰影幾番明滅,越發襯得整個人冷峻出眾,宛如雕像。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視線,牽著自己的手緊了緊,像是有力量輸送了過來。
顏北北低低開口:“你說,她當初那麼毫不留情地就放棄了我,拖家帶口地來了這座城市,把我一個人扔在那裏,現在又來裝慈母,到底是什麼心理?”
顏培風側目,看了她一眼,墨色的眸子裏心思流轉:“走,從後門出去,我帶你去個地方。”
竟是帶她來了這荒蕪人跡的墓地。
初春裏夜裏是涼徹心肺的溫度,迎麵刮過來的風像是裹挾著鋒利的刀子,在臉上割出難以忍受的疼痛。
顏培風突然記起車後座有很多她隨手扔的玩意兒,扒拉了半天終於翻出一條半舊的羊絨圍巾,纏了好幾圈,將她整個腦袋瓜子都埋進去了才拉著她往山上走去。
剛下過雨的路麵濕潤,卻並不泥濘,走起來微微有些打滑,她緊緊攥著他的手,任由他領著自己前行,也不問去哪裏,幹什麼。
如果說顏北北這一生僅有的好運氣,就是認識顏培風,並且愛上他了。所以哪怕這世界上再沒一個人值得相信,她也會毫不猶豫地閉著眼睛將手交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