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番外: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宮裏中秋夜宴,席間安樂候被眾臣僚多勸了幾杯酒,不由醺然欲醉,皇後娘娘發了話,令宮中內侍扶他離席去發散發散酒氣。
他雖是個無權無勢的國舅,隻承個虛爵的候爺,娶的也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子,並無妻家可倚仗,每個月領著些錢糧俸祿,按歲接些宮中的賞賜,但這麼些年過去了,滿朝文武倒再無人敢小覷他。
——皆因著中宮獨獲聖寵,當朝太子正是皇後所出,太子之下尚有一弟一妹,皆是皇後嫡出。
皇後雖不喜攬權,外事不問,本朝興盛,又無外戚專權,這些年也自巋然,地位無人能撼。
陛下眼中揉不得半粒沙子,那些往日曾誹謗過皇後的,或者欲將女兒送進宮中承寵的,最後無一個落得好下場。
當朝陛下年輕時候馳馬疆場,殺伐決斷,睥睨縱橫,這些年雖然一力致誌於文鬥,謝絕武鬥,但不代表他忽然之間心慈手軟了起來。
因此,安樂候的日子正應了他這封號,既安且樂。
他一路信步而行,雖有幾分醺然之姿,但可喜內侍亦步亦趨,緊隨在側,倒不致跌倒。
宮內的道路他是極熟,這些年時常進宮探望皇後,順著這條往禦花園的道路一直走下去,不遠處芙渠水碧波輕蕩,形如白練。此刻北地雖是隆冬大雪,但南地卻不見蕭瑟。
他走得累了,見芙渠旁有塊幹淨平整的大石,便倚了上去,略闔了眼,酒意六分也作了九分,且欲眠去。
宮人生怕侍候不周,回頭被皇後知道,連忙勸誡:“候爺,這石上冰涼,候爺又飲了酒,小心生出病來。奴婢且扶候爺去近處的殿裏歇一歇?”
他搖搖頭:“且讓本候在此歇息一回就好。”
那宮人無法,隻得小心翼翼道:“不如奴婢去尋件大氅給候爺擋風,候爺就歇歇腳,定不能睡了?”
見得他點頭應下,那宮人才飛奔而去。
此刻周圍極是寂靜,他半睡半醒之間,感覺眼前鋪開一條血路來,自己恍若還是個小孩子形狀,四五歲的模樣,趴在宮人的肩頭望過去,長長的宮道之中,朝陽還未升起,那宮人一壁在他耳邊叮囑:“見了皇後娘娘一定要問安!”一壁試圖將他的小身子扭轉過來,好教他認真聽她說話。
他雖是個小孩子,但心智已是成年男子,雖覺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但心內不由疑惑:怎的我成了姐姐的兒子?
皇後安逸共生了三個孩子 ,輕君,心蕊,輕毓,這三個孩子與他這當舅舅的都是極熟,如今自己卻乍然變作了個比輕毓還要小的小孩子,這可如何是好?
那種忐忑,令他整顆心都揪了起來,無論如何掙紮,那宮女隻當他淘氣,將他抱的死緊,都不能教他掙脫開來。
他眼睜睜的看著這宮女抱著他往景仁宮而去,不覺極是詫異——安逸自進宮以來,便一直與皇帝陛下居住在重華宮,從不曾別宮而居。今日這宮女抱著他去景仁宮,這卻是何故?
還未到景仁宮宮門口,已聽得院內板子重重的擊打在皮肉上的聲音,那一刹他仿佛回到了噩夢般的過去,眼前的事情分明是小時候真正發生過的,透過景仁宮半開的宮門,可以看到順著宮階蜿蜒而下的血跡……
然後,他腦中不期然響起一個充滿怨毒的聲音,與耳邊清清楚楚聽到的聲音重合:“徐鳳,你這一輩子都是隻不生蛋的母雞,隻配抱個宮女的兒子來放在自己膝下充數……”縱然他如今已是個成年男子,再聽一次,也覺神魂俱驚。
然而現實不容人退縮,徐鳳這個名字,揭開了眼前這雲山霧罩的夢,他心髒狂跳,卻又恍然大悟:是了,他的養母,大陳國的最後一任皇太後,正是姓徐名鳳,當初作皇後的時候是住在景仁宮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