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卯月,癸巳日80(1 / 3)

金罔遇見孟盼的那一年, 他十四歲, 孟盼二十四歲。

有人報了警, 最近丟小孩的事情弄得人心惶惶, 警察出警很快, 人販子沒收到提醒, 江華園的窩點被繳了個幹淨。金罔和一眾小孩被救了出來, 長時間呆在那裏的小孩不是殘就是渾身傷,被救出來的時候,隊伍裏的新警官當場就哭了, 抱著那些瘦弱的孩子上車。

每個小孩都輕的像羽毛一樣,窩在懷裏眼神怯弱的像一隻被虐待過的貓,奄奄一息, 眸中無光。

一個被女警抱起的小女孩環著她的脖子, 輕輕說了句謝謝,女警朝她笑, 說:“不用擔心, 我們帶你出去。”那女孩微微笑, 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這一群孩子沒人去尖叫哭喊, 他們都沒有力氣去慶祝這遲來的救助。

金罔的腿是硬生生被打斷的, 孟盼抱起他的時候還沒發現, 等他放下他的時候才看見金罔畸形的雙腿,不自然的垂著。

金罔睡夢中還很不安穩,眉頭皺的死緊, 孟盼見狀, 摸摸他頭,好讓他睡得舒服一些。金罔的眉頭隨著他的動作慢慢鬆開,想要離開時卻被他拉住了手,聲音很輕,虛弱無力:“……不……要……”

那雙眼睛慢慢睜開,哀求著他:“不要……離開……”

孟盼看著他那雙黑不見底的眸子,撫上他額頭對他說,“我不走,你安心睡吧,這裏很安全,沒有人會傷害你。”他輕輕順著金罔的頭發,看著眼前的孩子因為渾身傷痛而閉上眼睛,說道:“睡吧。”

他作為一個剛剛上任的警官,氣血方剛,最看不得這種事情。抓孩子們的人販子,用小孩來作為生財之道,當真是心狠手辣。看著這些孩子的慘狀,孟盼恨不得生啖其肉。

每一個見此情景的警官都是同一個感受。車裏的孩子們都或暈或睡,他們要帶孩子們去醫院,車內靜悄悄的,一個女警偷偷擦了下眼淚。

這些孩子們太乖了,乖到讓人舍不得用一點點力去碰他們,那群人販子是怎麼下的了手去做這種事情?殘忍到可怕。

-

小長島帶奶奶去做了手術,臨做之前他一直握著奶奶的手,一遍遍重複,“奶奶很快就會好起來了,我們可以一起散步,吃很多很多好吃的了。”

這是個成功率很高的手術,但小長島還是很擔心。

最讓他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手術居然失敗了。

他的奶奶沒救活過來,死在了手術台上。小長島一度崩潰,他和奶奶一直靠低保生活,奶奶把他養大,她在小長島心中是像精神支柱般的存在。他一直希望奶奶能生活的好一點,有錢可以做手術。可他奶奶的病花費開銷巨大,而他父母對此不管不顧,小長島一個人根本負擔不過來。於是他才鋌而走險給人販子當線人找走失的小孩,以此謀生。

如果不做這行,他根本活不下去,沒人教他對錯,沒人告訴他這到底是好是壞。

因為金罔對他好,他才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於是他後悔了,報了警讓警/察去救金罔。

“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

“……我想……舉報一件事……”

…………

如果小長島報警早一點,那金罔的腿就不會斷,他就聽不見他父親丟棄的話,他也不會把抱他起來的那個人,當做心底的依靠。

可惜遲了,來不及了。

上天好像在懲罰他一樣,所以就帶走了他奶奶。小長島什麼都可以沒有,唯獨不能沒了他奶奶,他以前都是為她活著,如果她年老歸去,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正常去生活。

小長島知道他奶奶死在手術台上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

他顫抖地抬頭,確認似的問,“……真……真的嗎?”他滾燙的眼淚從眼眶裏落下來,“你們……是在騙人的吧。”

“我奶奶才不會死,她很健康,她最近吃的還比以往多了,怎麼可能呢?”他不停詢問,緊緊地抓著主治大夫的手,睜大眼睛一字一字地問,“你們是騙人的對吧?你們在騙我!”

旁邊的護士看著一個小長島哭成這樣,不忍心地偏過頭去。

小長島的眼睛和臉,會讓他哭起來的時候很招人疼,但他哭得一點都不美,甚至有些難看。

當他奶奶被推出來的時候,他扒著那白色的蓋布始終不肯掀開,跪在地上狂哭不止,心像裂開了一樣。

這是他最後一次哭泣,之後,就再沒了機會。

他報了警,就有人不會讓他活。

-

金罔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他腿做了手術,打著石膏。病房裏白茫茫一片,好像缺了顏色。

孟盼時不時來醫院看這群孩子,走到金罔那個病房的時候,卻被他死水一樣的眼神弄得心中一驚。

他走進去,拿了個椅子坐在他旁邊,“你醒了?還好嗎?”

金罔伸出手,拉住孟盼的手指,握在手心裏。他手比成人的孟盼小一圈,根本包不住,可他還是要握著,不肯放。

孟盼看著他親昵的舉動,不由得摸了摸他腦袋,“你可以和我說說你的情況嗎?你的父母在哪?你叫什麼名字?”

金罔至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話,隻是自顧自拉著他手,不肯放他離開。

隻要孟盼有一絲想要離開的念頭,金罔就一直看著他,眼神平靜無波。但就是這樣的眼神,卻讓孟盼不忍心離開。

當孟盼再一次起身的時候,金罔又直勾勾地看了過來,孟盼彎唇一笑,“我也要吃飯的啊,中午了,你餓不餓?”

金罔摸摸握緊了他的手,而後才緩緩鬆開,很留戀的樣子。

-

金罔很黏孟警官,所有人都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