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封頭,萬重山,一把筋來,兩道寬。
小斜陽,過了邊,兩條影來,有神仙。
金陵城外有梅山,梅山之上有梅樹。
人們常說,上了歲數的人總愛回憶自己的過往——
金陵城中主道,年過七旬的老人下了馬車,他拄著一根拐杖,顫巍巍的,許久才穩住腳步,向著數丈開外的孩童們招手。
空中虛浮的袖子空空如也,凋零隨晚風搖曳……
孩童們在原地愣了半晌,許是因為害怕,便沒敢上前。但凡事總有例外,一個半大的小子,嘟嚷著嘴走了上去。
“老頭,你喚小爺作甚?”
孩童的話語算不上客氣,甚至可以說是沒有教養,老人並未因此而生氣,仍舊笑容可掬道:“方才老夫在馬車之上,聽聞幾位小哥商議要事,不巧聽進了一耳朵,便下來問問。若是小哥覺得唐突,老夫這便回去?”
半大小子猶豫了片刻,方說:“算了,老頭你聽見了就是聽了,你跟小爺來。”他說罷不待老頭回應,將其拉至人群處才停下,追說道:“老頭!你來瞧瞧,看這女子怪模怪樣,肯定不是我族人!”
他的話語瞬時間吸引了街邊行人的注意,不少人為之駐足。其目光隨著那小子的手指移動,齊刷刷地落在了女娃娃頭上,紛紛擾擾似有非議。
“黃發碧眼,哪裏的蠻子野種!”
“衣不遮體,簡直汙人慧眼!”
“無教無化,斯文掃地!”
老人的神情幾乎沒有波動。他不斷地揮袖示意,可是周圍嘈雜的環境,卻並未因此而變得安靜祥和。
雪眉輕輕地跳動了幾下,老人清了清嗓子,盯著那半大小子突然大聲怪叫起來:“誒——老夫觀小哥餅麵、寬顴、凹眼,可否認定你是蠻子?”
眼見半大小子欲出言申辯,老人便接著道:“小哥也莫要覺得慌張與惱怒,爾等錦衣少年郎,手指一女娃娃口出妄言,當能顯出小哥本事?”
他說罷不顧在場眾人的詫異目光,疾步上前拉起了女娃娃又將她扶進馬車。他的動作極為迅速,絲毫不像年邁之人,隨後手中的馬鞭一揮,絕塵而去,向著城外遠方……
小半個時辰之後,月光灑在城外梅花山上斑駁如鱗,山路上有著一高一矮兩隻身影。
“你叫什麼名字?”老人問道。
“我……我不知道。”方才在城外客棧裏用的飯食,是她這輩子吃過的唯一一頓飽飯,稍稍落後半步的她扶著自己的小肚子不停地打著飽嗝。
“若不嫌棄,便隨老夫姓,可好?”老人的腳步微頓。
“嗯。”女娃娃此刻覺得,隻要能讓她吃飽飯,姓名這種小事,一點兒也不重要。
“老夫姓沈,便喚你沈蜻蜓吧。”
“嗝……嗯……爺爺你住在山上?”
“老夫啊,爺爺的家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山腰之上,老人的目光深邃,放眼望去金陵城中高樓林立,念及過往不禁笑道:“數十年前,那兒曾有座很有名的青樓,是無數文人墨客為之向往之地,當然也包括了爺爺……”
他微微偏視兩分,那視線的盡頭是一條古道老巷,嘴角隨之上揚,輕歎:那年,我與她,在這裏初見,聽她喚一聲“死鬼”……
彗星啊彗星,不知你何日再來……
☆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
十月的夜晚,顯得有些幹冷。雲兒稀稀散散的飄蕩在空中,直到星光把黑夜燙出了洞,大地上才收到了來自千萬光年外的問候。
東方大陸上有一座古老的城池,城外的半山腰上躺著一名清瘦男子,他望著一無飄渺的虛無,空洞的眼神裏有些無助與彷徨。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或因幹澀難忍終於眨了眨眼,隨手揪起一搓枯草,衝著它小聲道:“穿了?穿了……哦謔謔……”
摸黑探路對於沈默而言,算不上難事,他拄著不知從何處尋來的枯樹枝摸下山坡。
不待他回頭探看身後,但見一道極為明亮的白色光芒,緩緩地劃過天空。其形如篷,在幾近城池上空之時,發出一聲巨響後分成三顆,向著……
“西、北……我去……賊老天,你玩我……”沈默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象吸引了目光,他本在細數彗星的墜落方向,不想其中一顆最大的殘星正向他飛來。
沈默來不及多想丟掉手裏的木棍撒腿便跑,惶惶不知去向。
他迫切的想要遠離那顆彗星,遠離那灼熱的溫度,他能感覺到臉頰旁滑落的汗珠,那是生命盡頭的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