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恭清一臉尷尬的笑笑,飲盡杯中酒,招呼眾人,“小女被寵壞了,有點任性,大家別介意。”隻有林東興看到他轉身後塌陷的笑顏和鬢角的幾根沒染好的白發。
被陸宛寧那意味深長的歧義句搞得一頭霧水,林媽媽拽住兒子小聲警戒的詢問,“你和陸家的姑娘怎麼了?”
“之前有過幾麵之緣而已,沒任何特別的。”林東興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真的?”母親還是將信將疑。
“不信你去問佩佩姐。”林東興忽然有些不耐煩,丟了這句話給母親,也走了。
他按了幾下電梯鍵,希望右邊的電梯能快點下來,左手的那個已經馬上運行到一樓了。心中的著急,讓他不得不承認,他是想追上陸宛寧,把事情解釋清楚。
等他跑到君非樓下,隻看到那輛紅色卡迪拉克的尾巴,他跳上汽車,加大油門,跟上她。
陸宛寧開著車,往城北去,她心情灰白,忽然想要去母親的墓園看看。
其實母親去世的時候,她還小,八歲不到,對母親的記憶少的可憐,印象最深的場景就是她坐在床頭數她那些白的黃的藥片,等牆上的鍾響了,就著一杯白開水皺著眉吞下去。有時候是一小把,有時候隻有兩三顆,可是她總要數上好多遍。除此之外,她偶爾心情好了會給女兒教背唐詩,但是來來去去就是那幾首,她已經讀幼兒園,早就都會背了。
母親去世後,陸宛寧鮮少獨自去看她。開始那幾年是記不住路,後來是不敢,再後來就變得有些漠然了,有陸恭清全心全意的照顧嗬護,她的成長一帆風順,沒有因為母愛的缺失而變得寡言、內向,像其他單親家庭的孩子那樣。
可是現在,那個她稱不上喜歡的女人走進了她的家,父親的寵愛也要被分走一部分,那個女人有美麗溫婉的女兒,對比之下,她的嬌蠻和無禮,讓父親很丟麵子。可是她畢竟還未經世事,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隻是感到被巨大的悲傷席卷,好像一直航行的大船,被風暴卷入海底,孤立無援。
躺在風景秀麗的陵園裏的生母,如果知道她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來看望她,該是多麼傷心。她捧著一束鮮花,慢慢的走到半山腰。墓園裏樹木蒼翠,空氣清新怡人,隻是靜悄悄的,連她的走路的聲音都格外清晰。
“媽媽,其實我很難過。”她把花放好,用手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試圖把這一刻的想法說出來。可是才開了個頭,她就失語了。這麼多年,她們母女都沒有建立起這樣的交流習慣,現在又怎麼能表現的親昵呢。
她靜靜的坐了一會兒,又慢慢的走下山。
林東興的車子停在她的車旁邊,看見她由一個小小的黑點,變成一個清晰的人影,越走越近。
“興表哥,你怎麼在這?真巧。”她也看到他,又露出那種笑容。
“我…”林東興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的行為。
陸宛寧走到他麵前,站定,迎著夕陽看著他,“我是來看我媽媽。你打算回去彙報給你小姨和小姨夫嗎?”
“我之前確實不知道這個情況。”他終於想到自己跟來的目的。
“現在你知道了。”陸宛寧又笑,“以後我們就是親戚了,要繼續多關照哦。我絕對不會再說你多管閑事了。”
“我再說一遍,我真的不知道。”
“如果你站在你小姨的立場想想的話,就不必這麼急著向我澄清什麼。畢竟我們也就見過兩三次麵,沒什麼交情。”陸宛寧說完走向自己的車,按下遙控,坐進去之前,她看看身後沉默的人,又補充,“如果你的說辭是,我們不能陪父母一輩子,老來有人作伴是福氣,做小輩的應該送上真心的祝福,才顯得比較成熟比較懂事這種話,我大概也不會這麼生你氣了。林東興,我不是你那個佩佩表姐,大概這一輩子都做不到像她那樣知書達理。”
“你知道什麼?”林東興也有些惱火,自己不過是擔心她才跟過來,現在居然給她一通莫名的指責,“佩佩姐她和小姨一向不甚親近,今天肯過來,也不過是和你一樣,”他想到她那個精確的用詞,活學活用,“應卯。”
陸宛寧表情微變,但旋即笑起來,“這樣想來我老爹和沈阿姨是真愛呀,一樁除了自己之外,沒人祝福的婚姻,居然還成了。”
“我知道你依賴和愛戴你爸爸,所以說話不要這樣刻薄,有些事實是顯然易見的,如果你不學著接受現實,那隻能徒增煩惱,而你的不接受,對於你父親來說也是一種煎熬。為什麼不試著換個角度,多一個親人,就多了一個人疼愛你。我小姨雖然性格硬一點,但她對人,特別是對晚輩,是很好的。”
陸宛寧趴在車窗上,耐著性子聽他說完,不無感慨,“你不去做談判專家而是去搞什麼地質勘探,真是屈才了。”上一次送她回家,他們聊過彼此的專業。
“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說教。”林東興攤手,“天黑了,我們早點回去吧。”
“需要早點回家的是你吧,乖寶寶。”陸宛寧發動車子,率先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