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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畢業，我就回到我們村小學工作。
我的家鄉是一個小山村，四周青山環繞，一條公路由南向北筆直穿過。小學就在離南村口不遠的地方，坐落在公路右側。正對著公路一個寬大的門洞是學校大門，門洞兩邊青石板砌成的小房子是老師的宿舍。進了大門，展露眼前的是一塊麵積不大的操場，上麵鋪滿沙子；操場南北兩麵正對著各有一排低矮的房子，黑瓦泥牆——那墻許多地方裂開道道縫隙，手指稍稍一碰觸，牆上的泥沙紛紛滾落地上。那些瓦房是我們學校的教室，小時候上學我在這樣的教室學習，現在工作了重回到這樣的教室教別的孩子。這些教室破破爛爛早已成了危房，孩子在裏邊學習，老師家長全都提心吊膽，可是擔心歸擔心，因為拿不出建新教室的錢，人們仍舊湊活著用。
去到小學，學校分配給我這樣的任務：任四年級班主任，除了教該班語文，還教許多雜七雜八的科目。小學教師就像“萬金油”——肚子疼可以用它擦一擦，頭疼可以用它擦一擦，牙疼可以用它擦一擦，仿佛擁有了不得了的本事，什麼病痛都能治——小學老師也似乎本領特別強大，語文要教會教、數學要教會教、音樂要教會教、體育要教會教……小學教師有一肚子東西，上曉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中外皆曉。不然，一到學校別人怎麼就派給你教六七門的功課？不過話說回來，我們這些人自己知道自己的斤兩，都是些凡夫俗子，短短幾年工夫能掌握多少學問、能長多大本事！雖說如此人家委派給你的工作怎麼也不敢推脫，隻能將就著用我們腦袋裏那些一知半解、似是而非的東西去糊弄糊弄孩子們。
因為剛剛參加工作，為了不讓別人說長道短，我早早地來到學校。校長已在辦公室，他一邊煮開水，一邊輕輕揮動雞毛撣子打掃辦公桌上的塵土。
“早，校長！”我喊道。
一聽到我的聲音，他猛地一抬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輕聲說：“來啦。”
校長約莫五十歲，身材中等，壯實精神。他的頭上下尖中間大，就像一顆橄欖，又粗又硬的頭發長得特別上，狹窄的額頭油光發亮。眉毛特別粗特別黑，眼睛炯炯有神，似乎一眼就能把人心看透。大鼻子寬嘴巴，嘴唇線條柔和……他笑時，額頭擰起兩條粗紋，一縱一縱地跳躍，眉毛緊跟著跳，眼睛裏閃爍著和善的光芒。
“是。”我輕聲應著，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取出教科書備課。
老師們陸陸續續走了進來。大家顯得客客氣氣，彼此打打招呼問問好。校長忙完活，把雞毛撣子掛上牆，切掉開水電源。
“小夥子，到我宿舍一下。”他對我說。
我站起身，跟著他來到門洞左邊的那間小屋。他坐到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向我又咧嘴一笑：“習慣嗎？”
“挺好的。”
“工作就這樣替你先安排好，從四年級語文教起，熟悉教材，明年教五年語文，後年教六年……在學校把心靜下來，安心工作，做出成績，能照顧到的我盡量照顧你，有什麼要求大膽提我盡力解決。”
那聲調、眼神裏，似乎含有一些超乎尋常的東西，叫我感到不安、叫我感到別扭。我納悶，我與他非親非故幹嗎表現地如此親昵？我冥想的當兒，學校教導尋到這兒來，遞給我一張課程表。此人年紀和校長差不多，臃腫笨拙：胖嘟嘟的紅臉，圓滾滾的身軀，粗短的手臂和大腿。
“你的課程全都寫在上邊，認為安排不妥的地方提出來，我給改改。”教導說。
我粗略看了一下課程表，包括語文和其它烏七八糟的一些課程，每一周居然有二十三四節課！
“領導安排哪會不妥？”我苦笑著說。
“教師不夠，課程重一點、多一點。”他說，“不過，你年輕，有使不完的勁！我和校長都希望你用心工作，做出成績——少時多努力老來吃名聲！”
“要是沒別的事，我忙去了。”那些話我聽著很反感，急忙說。
“去吧。”屋裏的兩位幾乎同時說。
宿舍外，灰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金色的陽光灑滿大地。朗朗書聲從每一間教室飄蕩的出來，清脆悅耳，生氣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