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直情徑行
浪淘沙金閃光
——中國記者節感懷
表麵風光,內心彷徨;容顏未老,心已滄桑;成就難有,鬱悶經常;比騾子累,比螞蟻忙;天蒼蒼,野茫茫,浪淘沙,金閃光;啊!記者,無冕之王。
——11月8日記者節友人的短信
每年的記者節,盡管這是一個沒有假期的節日,在記者眼中卻是一個閃光的日子。最重要的是,作為記者有一種被理解被尊重的感覺,也有一點兒自豪。國家專門設立節日的行業僅三個(教師節、護士節、記者節),就有記者的,能不自豪嗎?何止自豪,還會品咂出這個職業的莊嚴與神聖的味道。
我已經有14年的“記齡”了。想當初,拿著那個國家新聞出版署簽發的墨綠色封麵的記者證是左看右看,愛不釋手,心潮澎湃,那個統一編號數碼1100760127我馬上背過了。雖然經常自嘲記者是“漢字搬運工”、“碼字員”,如農村大嫂養豬一樣,隻是一個養家糊口的活兒,可是從心底還是很看重的。記者的重要不是因為我某某人是記者,而是由新聞的性質決定的。記者被稱之為橋梁紐帶,直言之士,知心朋友,是“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的角色,代表著良心、正義、事實,那還了得!記者是一位從高處俯瞰全局的冷靜的旁觀者;是手持望遠鏡站在時代前沿的瞭望者;是用顯微鏡細致剖析問題的透視者;更是社會發展進步的參與者、推動者和奉獻者。他上天入地,走南闖北,知天文懂地理,出席各種各樣的會議,查閱一般人看不到的文件。隨著現代社會節奏的加快,高度商業化社會的出現,新聞日益成為人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因素。作為一名記者能不感到激動嗎?那本記者證我是整天跟寶貝似的揣在懷裏。
剛好,拿到記者證不久我就到外地出差,路遇非法攔路收費的,車壓了長長的一溜。大家急得跺腳,無奈之際想起懷中“寶貝”,我就走上前把記者證一亮。那位穿警服的漢子一驚,馬上“放行”不說,還送上標誌的敬禮。一路大家直念叨:“這個證,怪管,爽!”
還有一次印象也十分深刻。那是2001年,我率隊到梁山縣一農村暗訪“彩虹工程”,不知電工組與供電站在哪,我們的車就向著一個街頭人多的地方開去,奇怪的是一行三人問什麼也沒有答話的,就像我們不存在似的。後來我們坦言是“記者”,這下子可好了,他們呼啦圍將過來,爭著帶路,熱情勁令我長久地感動。
也別以為有它就能一路綠燈,暢通無阻。那次我到一單位訪友,進門時要證件,我沒有其他證件,又將記者證一亮,孰料吃了“閉門羹”,那位傳達死活不讓我進。原來那個廠剛剛出過事,生怕讓外界知道。記者就是令那些製造事端與邪惡的人心驚膽戰。
記者生涯還是令我難忘的。由於一直辦《山東電力報》,一直幹記者,使我有條件接觸采訪了各個層次的人物,參與了一些重要活動,親眼目睹了山東電力這些年的發展變化並記錄下艱辛的前進曆程,那些美好的人生、崇高的情感、純潔的心靈,伴我度過了許多美好的時光,不但豐富了我的人生經曆,還滋潤了我的心田與靈魂。
越是世事紛爭、風雲變幻的時代,對記者的要求就越高。
寫作本來就是一項複雜的個體勞動,文章天成,猶如登山,那山又是一座看不見頂峰的高山,需要踏實執著,需要堅忍不拔,需要文膽慧眼。作為記者不能像平常人那樣想休息就休息,想過星期天就過星期天的,他的腦海裏總要翻騰著幾篇要寫的文章,流動著各種各樣的信息,經受著臨產前痛苦的熬煎,還要經受著良心的拷問。有時候被任務壓得猴急,坐臥不寧,寢食難安。多少個夜色籠罩的晚上,花兒睡了,鳥兒睡了,可是記者不能睡,窗口燈光要亮著,心靈的燈光更要常明,他要分析材料,他要趕寫稿件,甚至睡夢中大腦也不得停歇……記者就這樣預支著青春、透支著生命。
當然,有時候可以盡享發稿後的喜悅,那是一種深刻的歡樂。但更多的時候是在後悔與不滿中度過的。作為一名記者要有較高的政治意識、大局意識,要有深厚的理論功底和豐蘊的文化知識儲備,要有“見人之所皆見,而思人之所未思”的眼光與能力。麵對一個新聞事實,你能夠判斷出其新聞價值有多大嗎?在多個新聞事實麵前,你能判斷出彼此價值有多大嗎?好多時候是有眼不識“金鑲玉”,更多的時候隻是一位“秘書記者”。行業報最需要專家型的記者。你能夠毫無愧色地承認自己是後者嗎?記者還要有鮮明的善惡觀,要勇敢堅定,主持正義,忠誠正直,要勇於懲惡揚善,我們真正做到了嗎?高度的社會責任感和曆史責任感又體現在哪裏呢?事實上我們離社會的要求、讀者期望還有很遠的距離。在記者節這個特殊的日子裏,一想起這些,我又感到深深的惶恐。
目前,社會物欲橫流,人心浮躁,誰還能坐在那裏麵壁苦思、殫精竭慮地寫作?記者行當裏也是魚目混珠,南郭之流、利祿之徒與險惡之輩混雜其中,製假造假,欺騙輿論,誤導民眾,致使新聞公信度下降,記者的形象也被打了折,真心從事記者工作的人們受到了挑戰。在企業裏從事新聞宣傳工作,條件要比社會上好一些,可是這項工作在有的單位裏隻是說起來重要,其中的難處外人是難以體會的。“表麵風光,內心彷徨;容顏未老,心已滄桑;成就難有,鬱悶經常;比騾子累,比螞蟻忙……”這條關於記者的短信是在發牢騷是在抱怨嗎?是某些記者真實心態的袒露嗎?好在“天蒼蒼,野茫茫,浪淘沙,金閃光”,人間正道,大浪淘沙,隻要忠誠於新聞事業,遵循新聞規律辦事,堅持正義,維護真理,服務民眾,努力踐行,沙子必定會被曆史潮流所淘盡,真金總會顯現並熠熠生輝,對此自應始終不渝,堅信不惑。
西紅峪的表情
西紅峪,是一個藏在沂蒙山褶皺裏的自然村,縣級地圖上也查不到它的名字,可是它早已在中國電力發展史上聲名遠播。它是山東省最後的一個戶戶通電村。
我曾經三次走進西紅峪,前後跨度超過13個年頭。每次到那裏我都有一種特別強烈的感受,令我難以忘懷。這裏吸引人的地方究竟在哪裏呢?我曾反複搜尋所有的印象,認真辨析著每個細節……這裏充分體現出沂蒙電力人的崇高責任?還是證明著電力對文明進程的巨大推動力?
這天,我與家人一起觀看國慶60周年文藝演出,天安門上空升騰的絢麗焰火突然照亮了我的腦海,我想起了八百裏沂蒙山,想到了西紅峪,原來他們的表情一直縈繞在我內心深處。
一
13年前的一個下午,我第一次走進西紅峪。
去之前,我們不清楚西紅峪在哪裏,隻知道它處於沂蒙山區核心地帶的費縣方城鎮,隻有8戶人家。那天比較冷,到處響著稀稀落落的鞭炮聲,預告著中國1996年春節就要到來。我們不知道走過多少山梁,拐過多少彎道,隻聽有人說“到了”,一看來到一個山坳裏,四周環山,遍野樹木。古人描述沂蒙閉塞為“四塞之崮,舟車不通”,用在這裏最恰當不過。
那天山坳裏人好多,好像山前山後的村民們全來了,少先隊員舉著彩旗,村民們扭著秧歌。打穀場上,用青翠的鬆柏樹枝搭起“凱旋門”,上方掛著大紅布做的寫有“慶祝山東省戶戶通電”字樣的條幅,點明了我們這次行動的主題。
我們是專程送電的。這是山東省戶戶通電工程最後的8戶人家。當然這不是一次平常的送電,這標誌著全國革命老區中沂蒙山第一個實現了戶戶通電,標誌著山東省在全國各省區中第一個實現了戶戶通電。時任山東省電力工業局局長的劉振亞親手為這個村合上電閘。那時候,西紅峪的8戶人家,家家是張燈結彩,人人是喜氣洋洋。大門上貼著紅對聯,門頭上貼上了門箋兒,那是一種長方形的剪紙,分紅、綠、黃、粉紅和紫五色,中間鏤空,用花卉圖案組成了“福祿壽喜”等字樣。走進每家,都可以看到紅雞蛋、紅花生,這是山區人家娶媳婦、生孩子那樣的大喜事才有的形式。其中一家男主人是位木工,叫林本河,三年前購了台電鋸,想搞木材加工,因為沒有電,又購了一台柴油機帶著,因為燃油成本太高,一直不敢用。這時,林本河合上電閘,電鋸隨著主人的笑聲“呼呼”地轉起來,他一個勁地裂著嘴巴笑,誰問話也不答。在林本村家我看到了一台留聲機,那是他結婚時妻子娘家陪送的。他們的孩子都上中學了,這個留聲機還是個擺設,因為沒有電。瞬間一切改變了,電燈炫目地亮了,林本村的妻子好像不適應,屋裏屋外地走,看看這看看那,最後直望著屋棚,那是她極力抑製住就要溢出的淚花。
這種場麵,反而讓我鼻子有些發酸。我在沂蒙山區采訪時,多次見到過這種喜慶的情景。沂南天水棧送電時,整個村子放鞭炮,家家吃水餃,一位老農竟然蹲在電杆下守了一夜,他一直懷疑這是不是在做夢。蒼山縣扁擔村,是三個自然村組成的行政村,1994年4月給這個村送電,僅僅是將電送到他們村頭上,參觀的人群漫山遍野地來了,其中一位抗日戰爭時期的殘廢軍人,也叫家人攙扶著出來,他要看看“電是什麼樣子”……
作為現代人來說,通電隻是一種最基本的生活條件,作為電力員工一年要經辦多起這樣的工作,哪有一家與他們這般驚喜?
他們等待的時間太久了——
這是在沂蒙山區流傳很廣的一個故事。說是某年某月某天,某縣某村婦救會長帶領青年婦女逃反,她們每人懷裏揣著她們撫養的八路軍的後代,這一天,日本鬼子將她們追到一個地方,天已經黑了,根本沒法走啊,幸好那天夜裏有雷暴雨,電閃一耀,眼前亮堂一陣,就走一陣,這樣,他們走出了包圍圈,救出了孩子。後來一位八路幹部聽說這個故事很感動,激動地對她們說:“大嫂們,勝利後,革命會報答你們的,讓大家過上幸福的生活。”“什麼是幸福生活呢?”“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啥是電燈電話?”“電話就是兩人隔千裏能拉呱,電燈就像閃電一樣亮堂。”從此電燈電話的幸福生活就長存在人們的睡夢裏。
當年前赴後繼的將士、當年出生入死抬擔架送彈藥的老鄉們、當年的紅嫂紅哥們、當年倒下的烈士們絕對沒有想到的是,在慶祝解放、歡呼勝利的焰火燃放過後,閃電照舊閃在天上,電燈的光亮卻遲遲不能照遍沂蒙。新中國成立後,臨沂專署製訂了全民辦電計劃,1950年在臨沂城東興建臨沂發電廠,全區新建小電廠和企事業單位自備電廠多達28處。可是直到1978年,這個人口過千萬的地區,年供電量隻有不足6億千瓦時,人均用電量隻有81千瓦時,農村行政村通電率隻有25.71%,農業人口年均用電量不足9千瓦時,在山東省的各地市中,排名倒數第一。那個有著電燈電話的幸福日子,竟然成為可望而不可即的遙遠夢想。
沂蒙山區缺電的現實,一直像磨盤一樣壓在沂蒙電力人的心頭。眾所周知,在抗日戰爭時期與解放戰爭時期,沂蒙山區先後有20餘萬名優秀兒女參加了人民軍隊,支前民工達120餘萬人,占當時全區總人口的四分之一。用乳汁養育了革命,用小車把革命推過了長江,先後有十萬忠烈為國捐軀,沂蒙山人民為新中國成立做出過巨大犧牲,讓他們過上幸福的生活,這是對他們奉獻的報答,更是我們共產黨人對他們的莊嚴承諾。改革開放的春風終於吹開了人們心頭的陰霾,喚醒了那麻木的心靈。從1984年起,沂蒙電力人開始了艱難的長達十年的扶貧曆程。起步之時,沂蒙電力人就清楚地認識到,電力扶貧活動早已超出了電力意義,他們提出“用淚水(感情)、用汗水”扶貧的口號,先是用三年時間解決人畜吃水的用電困難,讓電爬上了山,水爬上了山,路也爬上了山。要讓處在深山老林裏的人們有基本的生活保障。他們還開展了地瓜蛋、石頭蛋“兩蛋”扶貧,為沂蒙山區輸血又造血。那時候,他們夜以繼日、奮不顧身地工作,發展電網,加強安全工作,不斷地增強經濟實力。1990年,臨沂電業局先後投資1.12億元,建成了臨沂至沂水、棗莊十裏泉至臨沂Ⅱ回220千伏輸變電工程,完成臨沂電廠兩台5萬千瓦機組配套工程,從而使電網結構薄弱的局麵得到改變,為更深層次的電力扶貧打下了良好基礎。僅1990年、1991年兩年的電力建設投入,就超過臨沂電業局建局20年固定資產的總和。
1994年底,山東省政府已經宣布沂蒙山區整體脫貧了。可是沂蒙電力人“還是吃不安,睡不寧”,因為當時整個山東省還有62萬無電戶,其中沂蒙山區就占了11.75萬戶。這些無電戶大部分處在山高路遠的地方,自然環境差,經濟困難,特別需要電,而通電難度又非常大。一定要為這些人家送上電,對於軍烈屬、特困戶一律免費上電。
實現沂蒙山區戶戶通電,成為沂蒙電力人不可動搖的目標。原來計劃於1997年底完成這個任務,提前到1996年國慶節,再提前到1996年五一節,沂蒙山區人民盼電的急切心情,讓沂蒙電力人再次把計劃提前。於是在1995年的冬季,從蒙山之巔、沂河兩岸,沂蒙電力組織近萬人的精兵強將,開始了聲勢浩大的攻堅戰。為西紅峪架線就在三九嚴寒的季節裏,施工人員在電線杆子上作業一幹就是幾個小時,中午吃大包子就鹹菜,飯桌就是村子中間的大碾台。費縣供電局長劉中才晚上打針輸液,白天在工地上指揮,方城鎮供電站裏一位姓季的姑娘,婚期就要到了,還一天到晚在工地上忙活,急得男方到工地上找人……無償投資金、物資1500萬元,讓沂蒙山區人民過上了一個真正的亮亮堂堂的春節。
對於沂蒙電力人來說,這一天終於實現了,心理上終於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對於居住在深山老林中的沂蒙人來說,這一天來得太突然了,百年夢想成真,這是喜從天降,怎不令他們大喜過望呢!多麼善良淳樸的沂蒙山人!多麼容易知足的沂蒙山人!多麼容易感恩的沂蒙山人!
麵對西紅峪人驚喜得有點慌亂的表情,我心裏總是感到沉甸甸的。我真想對他們直言:你們是新中國成立的功臣,你們身上掛滿了曆史勳章!戶戶通電,不要看作我們對你們的格外的恩賜,這是黨和政府、是電力人對你們為革命犧牲、巨大奉獻的感恩!
就要告別西紅峪,他們依依不舍。他們說:以後常來啊,別忘了俺們。猛然間,使我對他們驚喜的表情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那喜悅的表情裏何止單純是對有電的喜悅,他們分明感覺到了,黨和政府沒有忘記他們!這裏燃亮的是電燈,他們找回的卻是被尊敬被關懷的感覺,電燈的光亮已經溫暖了那顆曾經被冷落的心。在這個深山溝裏,在一個近似荒廢的村落裏,他們終於能夠與城裏人一樣享受現代文明的光芒,又怎能不讓他們欣喜若狂呢!
西紅峪慌亂的驚喜的表情牢牢地刻在我心裏。
二
第二次去西紅峪,是1997年4月的一個傍晚,那是通電一年後了。出乎預料的是,我看到的西紅峪卻是另一番表情。
我是陪同北京某大報的一位記者到那裏的。未進院子,陪同的一位供電站的負責人就喊:新聞記者采訪來了。當時我看到一位正在院子裏做活的大嫂愣了一下,趕緊站起來,不過她沒有迎過來,反而轉身急忙忙地回屋裏。我們隻得在院子裏站著。過了一陣兒,那個大嫂出來了,發現她換了件藍花白底的幹淨衣服出來的。原來她嫌幹活時穿的衣服有點髒,在外人麵前不好看。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解釋說:快坐下吧,你們來,也不早說聲。
因為時間緊,我就直奔主題:用電一年多了,感覺好不好啊?
她低著頭回答:好啊,莊稼打得多。我問:那是為什麼?她接著說:有了電,晚上在場裏能幹活了,有電燈照著亮,果子(花生)摘得多,麥子也收得細,豬也長得大。我趕緊問:電與豬長大有什麼關係?她說:有啊,過去一到晚上,院子裏黑黑的,看不清路,要是再碰上刮風下雨,沒法兒喂食,也就不喂了,豬哪能長好啊?現在豬圈裏也安了電燈,天再黑,一拉燈,就亮亮的,每天多喂兩瓢食,豬當然長得好了。她為了證明自己說得正確,還起來到前邊的豬圈裏,讓我們看看那裏的電燈,拉開演示了一番。
那大嫂坐下後,又紅著臉低著頭說:以前啊(指沒電的時候),我們覺得這地兒比哪地兒都好,地種不完,菜吃不了。現在越看越不行,哪個地方都比俺這裏好。現在電視裏天天演,又聽喇叭說,怎麼也比不過你們城裏,越看越不行……
她低著頭,滿臉羞怯的樣子。這與去年送電時驚喜的表情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那位記者要給她照相,想不到她連連拒絕,甚至要跑到屋裏躲起來。我們要到屋裏看看,她一再解釋不要進,因為裏邊髒亂,更不要照相。一時間,我們有些尷尬。陪同我們的電力部門的負責人說,自這裏送電之後,來這裏參觀、考察、采訪的多了;也有組織團員青年或者黨員來過組織生活的,來的人看到這裏生活條件差,有的掏出錢來資助她們,她們就是不要。她不願意讓外人知道這裏的貧窮。我突然明白了她臉上羞怯表情的內在原因。
電力就是一把促進開放的金鑰匙。有了電,打開了封閉的窗戶,看到了外邊的風景,看到了自己的落後,從觀念上來說,這是一種進步。可是這些堅強的心靈,在巨大的經濟差距之下,也有點兒失落了。這些在任何困難麵前不會低頭的沂蒙人,在貧困麵前露怯了。
沂蒙山是個好地方,這裏四季分明,溫度適宜,雨量適中,山清水秀,具有良好的生產生活條件。新中國成立之後,我們遭遇了太多的曲折,某年的供給製,某些年份的階級鬥爭為綱,農業生產又以糧為綱,發展到以地瓜為綱,不準發展多種經營,一個又一個的折騰,給沂蒙人的生活帶來了嚴重的影響,幾乎將他們推進了貧困的深淵。從他們羞怯的表情裏,我至今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種痛苦與無奈。雖然時代前進的列車已經蕩滌了一切障礙,通向未來的情景不可能再出現那樣的情形了,可是那些沉重的回憶時時會從心底裏冒出來。
我走出這位大嫂子的家,站在門口,望著周圍的景色,就覺得有一種東西堵在嗓子眼裏,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這時候另一件事發生了,它令我看到了西紅峪的另一番表情。
那位北京來的年輕記者,她沒有那段生活經曆,很難理解剛才大嫂的表情。走進山區給她的新鮮感有增無減,她興奮地大講,戶戶通電是一件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大事,這是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也沒有辦到的工程,應該建一座紀念碑,作為一個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永久地紀念這件事。這時,一位個頭不高的壯年漢子,聽到我們談紀念碑的事就湊過來,他問那得占多大的地方啊。我們與他隨意地講著。那漢子聽後,默然良許,竟然喟歎道:“唉,你們電力局,不要我們一分錢,為我們上了電,我們也上了電視,讓很多的人知道了西紅峪。我們這輩子都記著電力的恩情……可是對我們來說,最後一個上電的村有什麼名號啊?還不是證明這裏窮、這裏落後……”他說到窮與落後時的腔調裏並沒有淒然的味道,聲調是平的,直接的,坦然的,透出一種直麵現實的勇氣。
他的話如石擊水,一下子讓我高度“重視”起他。那壯年漢子接著說:“我們已經別無選擇了,也到了發出最後吼聲的時候了……”然後就抿著嘴、繃住麵頰,望著遠山,表情凝重,那堅硬的堅定的目光,似乎要穿透這群山,直播遠方。看來他已經思慮很久,主意已定,決心下定。
他的目光讓我想起了1985年8月,我隨省電力扶貧考察團來到沂水縣一個名叫王莊的村子,那個村子正在打一口井。那井已經下去十幾米了,還沒有見到水星……我們到時,一位健壯漢子剛從井裏爬出來,臉上手上都沾著白色的石沫,看來他正在幹活。有人介紹說,他是這個村子的黨支部書記,從部隊退役之後,要做當代的愚公,下決心帶領全村人脫貧,他帶領村民挖山,修路,打井。為了打通一座山,春節的第二天就放炮炸石開路,不幸的是,一個啞炮奪走了兩位村民的生命。他們安葬了死者,又繼續掄動了大鐵錘幹下去。當人介紹到這個悲壯的故事,那位村支部書記始而哽咽無語,肩頭抽搐,繼而放聲痛哭,周圍的人無不動容,在人們勸解下,這位漢子止住了哭聲抬起了頭,可是什麼話也沒有說,擦幹眼淚,凝望著遠方,就透出這樣一種目光。
那是孤注一擲、決一死戰的目光,是心甘情願奔赴苦難的目光。這樣的目光告訴了我們,沂蒙人決不會因經濟貧困和嚴重的困難,而喪失應有的自信力和進取心。經濟貧困、條件惡劣反而更能激發出人的另一種堅韌與頑強。一位著名作家說過這樣一段話:人的一生中,最光輝的一天並非是他功成名就的那一天,而是從悲歎和絕望中奮起勇往直前的那一天。
我們離開了西紅峪,一種強烈的預感在心頭縈繞,我告訴同去的記者:這裏8戶人家會逐步離開這裏的,他們會走向城裏,甚至走出我們的視線……
果然,不久就聽說有人搬家了,西紅峪還剩下五戶。過了一年又聽說,又搬走了幾家,現在剩下三戶。問起他們的情況,臨沂電力部門的一位朋友在電話裏告訴我……林本春搬下山,蓋起新瓦房,砌起新豬圈,養幾十頭豬發展規模養殖業;林本河憑著自己的手藝和電氣化工具,加工家具、農具出售,成了村裏第一個靠電富裕的戶;王振綱在靠公路的地方蓋起二層樓,主要做木材生意,現在已經跑步進小康了;林本同學了一手烹飪手藝,現在到臨沂城裏開了家山味飯店,當起了老板,還買了私家小轎車,家境日益殷實了……
最後,那位朋友笑著說:不通電,他們在這裏過得好好的,一通電,都把他們攆跑了。據說,這最後的三戶人家也留不下。
電就這樣改變人們的生活。
沂蒙山區這個最後的通電村,還能夠存在嗎?
三
為采訪臨沂電力60年發展狀況,2009年9月,我再次走進沂蒙山。
這次采訪,讓我一直沉醉在沂蒙秋色之中。如今站在沂河岸邊,當夜幕如天鵝絨一般覆蓋,沂河就更加亮麗了,旖旎空靈的燈光,流動的光影,全都跳將出來,清波蕩漾,光輝流溢,專門向我們演繹著沂蒙電力的傳奇。
2008年底整個臨沂地區電量達到了120億千瓦時,是1978年的20倍,由全省各市地排名最後一名到位列前六了。2009年電量增長速度比全省平均水平高出7個百分點,已經位列前三位。“十一五”期間,臨沂電網建設投資突破40億元;“十二五”期間,電網建設投資將突破50億元。根據國家規劃,特高壓電網要在臨沂落點,±800千伏直流也要在臨沂落點,這樣世界上最高電壓等級的電網將要在臨沂出現,臨沂成為我國為數不多的幾個重點城市之一。沂蒙電力發展跨進一個新時代。
臨沂農電整體發展水平同樣令我們感到驚異。80年代中期被列為國家級貧困縣的蒼山、沂水縣,今年供電量將突破10億千瓦時,而沂水縣電量將達到12億千瓦時。沂河東岸的劉團村是山東第一個電氣化村,生產、生活全用電,2008年人均電量達到了5300多千瓦時。在沂水縣公家疃電氣化村配電室,你會看到國內技術性能最先進的裝備。
看完這些先進典型,我還是想看最後的通電村——西紅峪。
現在的西紅峪會是什麼表情呢?最後的三戶人家會給我們什麼樣的感覺?
這次到西紅峪差點迷路了。因為13年前,為上電運送材料而修起來的簡易公路,早就被雨水衝壞了。現在的車順著一個河道開過去。到處花草繁茂,樹木遮天蓋地,直到一個配電室前停下,看到那個20千伏安的兩相的變壓器,我才將方向正過來。原來搞送電儀式的打穀場,現在已經成為茂密的玉米與墨綠的花生組成的莊稼地,打穀場邊上電杆依然聳立在那裏,向我們講述著13年前的故事。可是當我放眼居戶時,我的心一下子“涼”了。已經搬走的人家院落殘破,房頂坍塌,院內荒草萋萋,就像發生過一場“災難”。西紅峪竟然是這樣一副表情!回想當年送電那種熱鬧的場麵,陡然產生恍若隔世之感。
我的感覺很快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
兩位老人站在家門口,似乎在等待我們。陪同采訪的費縣供電公司負責人告訴我,那男的叫王恩山,女的是他老伴,他的兒子王振偉在廣州大學讀書,正準備考研。
王恩山已年過半百,紅光滿麵,精神矍鑠。他從容地平視著我們,大大方方地等著“采訪”。他知道我們是電業部門的人,很習慣地講起電,講起13年前架電的事。他說:自從有了電,好日子也就開始了。他講,電燈亮了,什麼都看得清清亮亮的。他們就愛看電視,看新聞,國家大事都知道,外國誰來訪問我國都知道,聽胡主席講話怪好的。我們按時聽天氣預報。學立體種植。他還說:這裏空氣好啊,來的人都說這裏是“天然氧吧”。我們生產的東西是用牲畜糞便作肥料,不用農藥、化肥,純正的綠色食品。花生香、地瓜甜,栗子個頭也大,運到城裏既好賣又能賣個好價。他說,一年光板栗就收入了好幾千。
他話說得很切題,激發了我的采訪熱情。他說:晚上看別的地方風景,俺就想,這裏也不差啊。他指著周邊的山:這裏的山好啊。南邊的叫紅頂子山、紅山口、紅山,因為山名帶紅字,這裏才叫西紅峪,還有東紅峪山。那是三寶山、心子山、長嶺山、大石龍山、小石龍山、小龍子山……小龍子山南頭有個洞,叫大玲瓏洞,很好看。傳說大石龍山、小石龍山一直通到臨沂的五裏堡才不見的。
他還特別強調說:前邊的那條河叫紅顏河。這裏曾經是交通要道,是到上崖、青砣的必經之路。我記得,小時候看到趕集的,挑擔子挎籃子的,都在前邊路上走。聽上輩人講,打鬼子時間,這裏成宿成宿地過八路。這裏山多,鬼子不敢進來,八路軍的傷員都藏在這裏,藏八路的山洞我都去看過。
王恩山見我很感興趣,談興更濃,接著說:這裏在古代很有名的。乾隆皇帝兩次下江南就在山外不遠的地方住過,聽說行宮還在那裏。早在唐朝時候,東邊兩個山頭都駐著女馬子,都穿著紅衣服,當地人都叫她們“紅女”,在這裏劫富濟貧,攔路搶劫。後來秦瓊、程咬金、徐茂公等來到這裏,才將這個地方攻下來,收編了那些紅女。那山頂上還有她們住過的地方。沂蒙一帶確實有過“紅襖軍”活動的記載,不過那是金代,怎麼隋唐時期就有了“紅女”?秦瓊作為濟南府上的人,曾經幹過“捕快”,到這裏緝盜安民,也可能說得過去。無論這故事真實與否,西紅峪人已經從文化上刻畫這個地方了。
我想問他那些遷出去的人家的情況,他笑眯眯地講:能耐大的都走了,俺這些人沒能耐發就守在這裏。接著話鋒一轉:他們前幾天回來看房子了,又要修了,說是要搬回來。
為什麼又要搬回來?我趕緊追問。王恩山隻是笑著默然不語。
我沒必要請他回答了,實際上,他剛才講到的環境優勢與文化優勢等等,就是這個問題的答案了。這令我們感到異常欣喜。
當然,要搬來的肯定有新來的,不隻是原居戶遷出的。就是原來從這裏遷出的再回來,西紅峪也已經不是原來8戶人家的概念了。不管這裏會有多少人家,哪怕這裏成了一片荒蕪,一個“山東戶戶通電”的傳奇故事會永遠流傳下來,西紅峪那洋溢著自信的充滿希望的表情會永遠留存在人們的記憶裏。
(與郭希軍合作)
心靈的對白
這是2003年第一天的夜晚,我在山東電力科技樓和魯能中心周圍徘徊。
又過去一年了,我在心中暗自歎息,在時間的道路上我們是無法回首的。
過去的一年,我們是在等待、議論、或喜或憂中度過的。電力體製改革——這隻早早舉起的大錘,年終時刻終於落下,中國電力一分為十一家,長期以來各種版本的猜測與傳說終於化為現實。由於對這個謎底並不感到意外,大家的反應顯得格外平靜。山東電力集團公司也將不可避免發生變化了。
早前,我與幾位同事談起山東電力集團公司的代號“SEPCO”,他們說這象征著什麼呢?我說,這S是說山東電力走著一條曲折的路,是螺旋上升的;這E是說山東電力一步一個台階向上發展;這P是一麵旗子的形狀,表示著經過全體電力職工的共同努力,山東電力已經成為全國電力行業的一麵旗幟;這C預示著山東電力永遠不會滿足,還將繼續前進;這O呢?我說這象征著山東電力集團公司緊緊團結在一起。對O的解釋有人感到並不貼切,因為山東電力就要“分家”了。
一提“分家”,大家的心境就發生了微妙變化。
山東電力集團公司的意義僅僅存在於過去嗎?
已經19時多了,魯能大樓上方山東電力集團公司的標牌在夜色裏依然發出的光環,還是那樣璀璨奪目。科技大樓藍色玻璃外牆的窗口裏依然透著柔和的光亮,部室人員還在工作著。山東電力集團公司的前身是山東電力工業局,在全國電力發展史上曾經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它創造了全國第一個全省戶戶通電的“奇跡”,在全國各省市中最早扭轉了電力供需緊張局麵;獲得了中國唯一的一個“中國一流管理的公司”的獎牌;還創造了中國第一個國有企業著名的品牌——魯能;曾經創造了中國足球史上的第一個“雙冠王”;曾經開展了深受社會喜愛的“彩虹工程”;正在雄心勃勃地向著國際一流電力公司方向前進……同任何事物的發展規律一樣,山東電力集團公司也有著種種不足與遺憾。可是,那團橘紅色的火焰,始終是希望的標誌,是自信的力量,是勇往直前的象征。
改革是不可逆轉的,改革是殘酷的,改革總要在我們的感情上毫不留情地植入一些新鮮的東西。目前的改革對職工來說,是告別?是留戀?是珍惜?是忘卻?是激勵?還是涅槃?對分離出山東電力集團公司的同事來說,這是最後的一頁嗎?是一個偉大夢想的終結嗎?
我們是山東電力巨變的實踐者與見證人。山東電力“追求卓越”的奮進精神強烈地激勵著感染著我們,引領著我們走過了無數的艱難險阻,現在亦然直指成功的方向。我們寶貴的熱情、真誠的期望、燃燒的激情,已經融進了山東電力的宏偉事業之中。這個大樓的每個窗口、每盞燈火也許記得,那一個個無眠的夜晚,那一個個如同平日裏一樣繁忙的節假日,那裏麵發生過多少動人的一幕幕。當然也有著我們許多失敗的痛苦與懊惱,也有著拍案驚奇的一刻,有著太多的不堪回首。我們確實失去了許多,失去了高收入的實惠,失去了我們的青春年華,也失去了許多天倫之樂,可是我們的汗水沒有白流,它彙入了一項偉大的事業,創造了山東電力發展史上的一個輝煌的階段,贏得了尊重,獲得了寶貴的榮譽。我們的行為方式、思維方式甚至於情感、潛意識裏已經深深地打上了山東電力的“烙印”,而有些感覺是永遠不能複製的。山東電力集團公司創造的一切,已經成為寶貴的巨大的精神資源,那種浸透在生命意識裏的東西是不會隨著資產的剝離而剝離、隨著檔案的變更而變更的。
山東電力集團公司已經成為我們生命的一部分。
在充斥著功利主義與末世情結的當下,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並不多。
但願雄心不要受到誤解,真誠不要受到傷害,但願我們已經舉起的理想主義旗幟能夠高高飄揚起來……雖然我們無法透徹地認識現在與未來,可以肯定的是,我們還腳踏山東的大地,還將服務於山東的人民,我們還從事著同一項事業,還在一個係統中。
夜深了,科技大樓在迷離的燈光裏顯得更加挺拔,在茫茫夜色裏顯得更加高大了。整個城市似乎進入夢鄉,可是周圍的車流形成的隆隆響聲如同春潮一樣震撼著我們,鼓舞著我們走向新的一天。
告別老樓
省電力工業局機關搬家,報社也將遷入新樓。
一大早,大家都到了。雖然昨晚又加班了,可個個精神頭兒挺足,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昔日整齊有序的辦公室,現在已是狼藉一片,大捆小包、廢紙舊材料扔得遍地都是,走路都得高抬步。可大家還是樂嗬嗬的,相互開著玩笑。要去的新樓辦公地點都去看過了,那是一座智能化的高層科技大樓,那裏的辦公房間寬大明亮,辦公方式是具有國際水平的低隔斷,中央集控,設施優良,色調高雅等等,能想到的優點都具備。與現在用的房間相比那真是天壤之別。大家早就盼著上樓。一說搬家開始,行動特別迅速。一上午,該搬的就搬完了,下午地麵也清理得幹幹淨淨。昔日擁擠、熱鬧的編輯部突然空曠、冷寂起來。就要離開了,一想到明天不能到這裏上班了,一股依戀難舍的感情竟然潮水般湧了上來,我不由地怔住了……
我們在這房間已經生活了兩年半,生命的一部分永久地留在了這裏……那是1994年下半年,因編輯部太擁擠,不得已才從配套樓的二層遷到這裏。老調度樓始建於70年代初,木質的窗戶已經朽爛,牆皮斑駁剝落,塑料地板老化破損翹邊。特別是有間辦公室,地板革中間裂了一條大縫,隻好用一個健身樂圓盤蓋住。激光照排設備分散在三處,主機部分放在樓道的一端,用東西一隔擋,算是機房,隻要進去四個人,裏邊轉身都困難。為了安全起見,樓道裏裝了一個寬大的防盜門,從外往裏看,就像“監獄”似的。最糟糕的是房間漏雨,一到夏天也得“防汛”。“外邊大下,裏邊小下,外邊不下,裏邊還滴答。”這寫在文章裏的話不幸被我們經曆了。一下雨,整個編輯部都進入奮戰狀態,臉盆茶杯都準備用來接雨水。經常稿件打濕了,設備進水了,令我們愁苦不已。
剛搬到這裏時,大家也感到別扭。特別來人時也感到難為情。不過大家還是勇於麵對現實的。差就差點吧,沒法兒的事,服從就是大局嘛,再說報紙的質量是由人的素質決定,也不是由外部條件左右的。條件差不會扼殺創造力,相反還能激發人的鬥誌。後來一忙碌起來,也就不在乎了,慢慢也就習慣了,竟然覺得怪好呢。有時候,在家裏吃了飯出來休息,不知不覺地走上來了……
於是,這擁擠的房間也產生過我們燦爛的夢想,這窄窄的小屋,也就成為我們靈感的搖籃。在這裏,特別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麵對蒼白皴裂的牆壁,思緒卻延伸到四麵八方,文思泉湧,心血沸騰,往往忘記了身居何處和時間的流逝。為了一項事業的成功,為了真實地展示生命的價值,條件差又奈何什麼呢?當一張張報紙攜帶著山東電力的鮮活氣息,飛到讀者手裏的時候,我們也曾有絲絲安慰。為了提高報紙質量,為了一個構思的形成,一個標題的設製,有時我們在這裏爭論半宿;為了一段導語的修改,一篇稿件可以反複五六次之多。有時為了核準一個事實,夜深了怕驚擾睡下的人們,電話拾起又放下……當我們發現一篇好文章,竟然孩童般喜形於色,相互傳閱。當自己新作產生時,得意起來,竟然舞之蹈之。可是當錯誤招來讀者非議時,我們又有多少惶惑和愧疚。勞累了,自我調節放鬆一下,被誤解了,自己給自己打氣。高興時,曾激揚文字,縱橫天下大事,從葉利欽競選到甲A足球聯賽;失意時,也曾怒發衝冠,評說世俗煩惱,從購物被宰到小孩子淘氣。
在這裏我們收獲了創造的喜悅,也獲得了成功的榮譽,留下一些難忘的故事。最令人難以忘卻的還是全國政研會在我局召開現場經驗交流會期間,為了迅捷地反映會議精神,《山東電力報》改“日報”運行,要連續出五張報紙,就是說一天要幹出一周的工作量。那時候整個編輯部全部陷入高速運轉中,每晚熬到次日淩晨三點多,最晚的一次竟然到了五點一刻,報紙簽付印後也沒必要回家了,在老樓裏坐著打個盹,算是休息了。“日報”出完,編輯部人員累倒了一半,老樓就這樣磨煉了我們,改造了我們,成就了我們。在兩年半的時間內,我們竟然編輯和寫作了近四百萬字的稿件,《山東電力報》在這裏改成周報,從這裏走向成熟……《山東電業》在這裏創刊,《太陽之舟》一書也在這裏順利編輯出版了,我們由原先的幾個人發展到十幾個人之多。在這裏我們得到了領導的讚揚,也得到了讀者的理解與認同。
歲月短暫,兩年轉眼過去。兩年在人生的長河裏隻能是一瞬間,可是這兩年卻是那樣令人難以忘懷。我們頭上又多了些許白發,臉上又增添了幾條深深的皺紋。我們脫卻了稚氣和幻想,逐漸增加了成熟和老練之氣。兩年多的時間,我們忠誠的熱血與熱情的汗水從這裏流向了山東電力,彙入了一項偉大的事業中,使原本平庸平凡的生活變得多彩起來,我們的生命也隨之升華了,這也是老樓給予的豐厚饋贈吧。
再見了,老辦公室。那陳舊的牆壁、破損的地板、有些空空蕩蕩的走道、失去擊鍵聲的機房,此時都顯得那麼親切而有情,甚至那縷縷斜照進的陽光也更加明亮了。就要走了,就像寫文章,這一段要畫上句號,下一段將另起一行了。不管走到哪裏,我們都會記住你的形象,會經常談起你。這裏曾經發生的故事,會成為我們美好的回憶。即使後來你不存在了,您的風貌也將永存在我們的心裏,這裏生長出的希望和凝聚的精神,將會在新樓裏發揚下去。
再見了,老樓……
心中的禮花
2000年12月31日19時30分,我離開了辦公室。這時候,一陣陣雄渾低沉的隆隆爆裂聲遙遙傳來,很容易想到,這是迎接新世紀的“禮花”開放的聲響。我連忙仰麵看去,空中還如往日一樣的灰蒙蒙,在一座座省城大樓的叢林裏,遠處燃放的禮花是看不到的。不過,禮花的響聲如春雷一樣在我心頭激蕩起來,一種盎然的春意在心中萌發了。
這禮花,是為我20世紀最後一次加班喝彩的;這禮花,是為我20世紀最後一天回家壯行的;這禮花,是為我新世紀的希望而歡唱的。
在這世紀交替之夜,我笑自己如此多情。
此時,我的思緒如雲絮般飛起。雖然我在濟南市生活了十年,這裏留下了太多的回憶,可是這個城市認識我嗎?了解一位濟南“移民”此時的心情嗎?街道兩邊那些鱗次櫛比的小商店小餐館,那些充塞在耳朵裏的節奏鮮明的音樂和含混無序的吆喝聲,在眼前混亂的忙忙碌碌的人流車流,把新年喜悅歡樂的氣氛都擠跑了。
可是禮花連綿不絕地在耳邊響著,使你對新世紀的感覺如此清晰而真實。
到宿舍區內,方感到“忙年”的滋味,鄰居剛從商場裏回來,臉上露著喜色,大包小包的收獲不少,見了麵還祝福一句“新年好”。走過家門,大女兒在廠裏加班沒回來,小女兒在興奮地複習功課,準備著兩天後的期末考試,妻子永無休止地重複著那些家務,當晚的飯菜更尋常,其中還有一碗剩菜,這哪裏是過年啊?可是,這是實實在在的新年佳節,這是一個新紀元的開始,是一個偉大的時刻。
我家鄉的風俗,凡是過年男子漢要守歲的,要親眼看著新年的到來。我打開電視機,看中央台的迎新文藝晚會。晚會上唱的全是老歌,有的舞蹈也缺少想象中的激情,感覺不新鮮,那種喜慶的氣氛是由節目主持人嘴裏說出來的,我感到一絲遺憾。盡管如此,走進新世紀的激動還是實實在在的。大女兒依然還沒有回來,小女兒依然埋頭攻讀……我開始走神。那時才21時,這段時間幹什麼呢?這時一個想法突然冒出來:我的工作沒完呢,《中國電力政工》雜誌一篇專稿還沒寫呢,上一個世紀的任務不能留給下一個世紀。我馬上打開“碼字機”,一坐到電腦前,腦海裏全是活蹦亂跳的漢字了。由於這個題目考慮得時間比較長,寫得還順利,時間在鍵盤中不知不覺地流走了。猛抬頭一看,時間竟然到了23時45分了,新世紀伸手可及了。我立刻興奮起來,將家人全叫出來聆聽新世紀的鍾聲。那時北京的世紀壇熱鬧非凡,到處是歡慶人群,到處溢光流彩,穿著豔麗服裝的演員在寒冷的冬夜裏跳舞,21位21歲的青年人要將那世紀鍾撞響21次,倒也莊嚴神聖。
新世紀悄悄地來了,那個輝煌的時刻出現了,電視裏的人們歡呼雀躍,全家人靜靜地看著電視屏幕,由衷地笑著……
這時我又想起文章結尾還沒做呢,那飛起來的思緒猛地落到地上。還得寫稿子。我又坐到“碼字機”前,開始了敲擊鍵盤的工作。那時,歡慶新世紀的禮花將夜空裝扮得更加漂亮,但願我們的生命如禮花般美麗,如禮花般進入更高境界。我祈求著。
精神的高地
原來打算過,獲得了全國統一刊號後,要好好地歡慶一次。可是當這一天真的來到時,卻怎麼也興奮不起來,想起了辦報和辦刊號過程中的風風雨雨、坎坎坷坷,反而有一種要哭的感覺。
翻閱這厚厚的《山東電力報》幾大本合訂本,掩卷遐思,感慨太多了。我是從第一張報紙一直辦到現在的——為數不多者之一。《山東電力報》已經走過了並非漫長也並非平坦的8年的路程,出版了558期,總字數達到了2230多萬字,發行量由辦報之初的1.8萬份增長到了現在的8.3萬多份,壘起來是厚厚的一垛了。
這8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季節,也是我生命之中彌足珍貴的一個階段。自辦報以來,我近距離地了解了山東電力的方方麵麵,接觸到了那麼多的人生風景,曆經了那麼多事件的發生與發展,產生了許許多多的感慨與感想,我的足跡與心跡都與山東電力轟轟烈烈的改革發展一起共鳴著……不知從哪一天開始,我的認識變了,《山東電力報》不是一張新聞紙,辦報也不是我的謀生方式,報紙成了我的精神高地,成為我生命中永遠留存的地方,成為我生活中的一個平衡點。
報紙負載了我太多的情感。
《山東電力報》終於獲得全國統一刊號,以此為界,報紙分成了前後兩個階段。《山東電力報》又開始了一段新的長長的曆程。
在這個慶賀的時刻,很容易想起辦報之初的一些事情。那是黨的十四大召開前夕,當時的局領導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與我談話的語氣是不容置疑的:要你來辦《山東電力報》,你辦不辦?我剛要張嘴回答,那位領導接著說:別講困難,困難大家都知道。你可以提一個要求……這種談話方式完全是“山東電力特色的”。我什麼也不能說了,立刻感到的是空前的壓力與巨大的責任。我記得台灣一位著名散文家曾說過:一個人隻要辦報辦刊了,就會陷入無邊無際的忙碌的苦海之中了。那時,我也明白了:艱難的跋涉開始了。
在黨的十四大勝利召開的第一天,《山東電力報》第一期出版了。那一天是1992年的10月12日,這是省局黨委選定的良辰吉日。當第一張報紙印出來後,還是那位領導,他邊看邊說:這文章寫得多好啊、多好啊。那情景還曆曆在目。
就這樣我們匆匆上路了。
編寫新聞稿件的滋味,非業內的人是難以理解和體會的,有人說是一項苦差使,可以說是“肉體與精神的雙重折磨”。在某些人看來可能是平平淡淡的報紙,每一期的出版都是殫精竭慮、焦慮叢生之後的產物,因為我們畢竟不是天才,付出的精力與時間是無法計算的。當然新聞事業的魅力也是無限的,報紙描述的事物形象是正處於運行狀態的,寫的是現在,可是它又為未來存留下了可靠的依據,它又代表著未來。《山東電力報》書寫的是山東電力的曆史,有什麼能比親手記錄下山東電力人生活奮鬥的圖畫更令人激動和興奮、更神聖更幸運的呢?
報紙鍛煉了我對苦難的感受力和承受力。
當然,《山東電力報》上刊登的文章,不會稱其為不同凡響的黃鍾大呂,也不可能稱其為流傳千古的佳作,它們不夠完美,也難盡人意,整個報紙總體上也未能達到“全省電力職工離不開的”那種境界。可是這一頁頁的報紙,一行行的字,就如一個個的麵一個個的點,組成了一個個鏈條,構成了山東電力十四大以來的波瀾壯闊的曆史,組成了一批批鮮活的人物群像,深刻描繪出了魯能人壯懷激烈的前進軌跡……今天重新翻閱《山東電力報》,似乎又一次聽到過去歲月的腳步聲,觸摸到一顆顆真實而生動的心靈,體味到一種大江東去、長風出穀的豪情,又感受到了那種婉轉悠然、千裏清輝般的沉靜。那種高瞻遠矚的目光,全力以赴的工作熱情,銳意進取的無畏精神,鞠躬盡瘁的奉獻品格,那種雲霧低迷寒氣暗生的時刻,那些中夜難眠的辛勞與苦難,就是那些對讀者來說已經不存在、不值得追憶的“豆腐幹”、凡人小故事,現在再翻讀時,總能聞到一種綿長的回憶的清香,報紙也如同陳年醇釀彌久愈香了。使我深切地感受到回憶竟是這般美好。
當然,《山東電力報》所取得的進步,最根本的得益於山東電力快速健康發展的客觀現實,山東電力人經久如一的拚搏奉獻進取精神。這些為《山東電力報》提供了無比豐富的事實材料。這個大環境也深深激勵著我們不斷地進取。我們有著創業的艱辛,有著創業的自豪,也有著痛苦與遺憾,因為曾經有過無數夢想,有過一個個生動的設計與創意,可是往往是強己所難力不能及了……有些文章存在著無法彌補的不足,主觀上目標很多沒有達到,認識的浮淺、語言的貧乏經常令我們捉襟見肘,當有人稱讚報紙如何如何好之時,這就是我們往往搖頭的緣故了。
古希臘有一個寓言,說是一位名叫西西弗斯的人,不停地往山頂推石頭,他推啊推,將石頭快要推到山頂了,石頭卻又滾下來,他再從頭開始……快到山頂了,石頭又掉下來,於是他再來,如此往複,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西西弗斯從不間斷地努力著。他究竟能不能推上山頂呢?沒有人去細究,因為這個故事的意義在於它的過程。如此說來,我們就是現代的西西弗斯,朝著那個精神高地,也要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推啊推個不停,這要付出全部的智慧汗水、付出我們的全部忠誠熱情。追求無止境,努力不會停止。鐵鞋尚未踏破,得來還須下工夫,因為那個精神的高地像山一樣矗立在我們的人生麵前。
留住激情
我啜著苦茶,皺著眉頭,在稿紙上不停地寫著。久之,我習慣性地看看表,時針又一次悄悄地越過21時,心中又開始出現那種曆經無數次的折磨人的焦灼。
我正趕寫《山東電力報》第500期要上的一篇稿件。500期這個數字,在出版第一期報紙時,沒有去想過,就是想了也認為漫長得看不到。可是誰知道轉眼間到了。
《山東電力報》已經長大8歲了。
這時候電話響起了,是一位熟人從老家打來的,他先問我幹什麼。我說正在鼓搗一篇稿子。誰知他突然驚呼起來:你還在寫稿子?怎麼還在寫稿子?好像我幹了一件不該幹的事情。一時我無法回答。當然,對我寫作而驚詫的不隻他一個人。每每我無話回答這幾個為什麼與怎麼。
寫稿子的確不是一件好活。相比網上聊天、相比舞廳輕歌曼舞、相比打牌打麻將、相比在權力之間遊戲,寫作的確是一件苦差事。我也願意在月光下散步,讓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我也願意到基層檢查巡視,在做完了批示與指示後,收獲的是讚美與阿諛之辭。
這個世界到處閃耀著誘人的光輝,到處可以找到發展運作的空間,可是我為什麼偏偏要辦報紙,要不停地在這裏寫作!有的人將我們寫作的真誠視為我們的無能,當我們寫作的真誠甚至受到圓滑和世故嘲弄的時候,我們心中也充滿了一種深深的無奈。
我多次給新聞通訊員講過:寫作是一種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當寫作進入山窮水盡的困境時,那種焦灼不寧、坐臥不安、甚至絕望的感覺,像快速轉動的砂輪一樣無情地磨損著生命;那種靜夜裏的孤獨,在毫不留情地消耗著你的熱情。有人會說,當你的作品公開發表後,那種收獲的喜悅呢?可是在我的記憶裏,那種痛苦的滋味遠遠超過那種愉悅的感覺。
前幾天,我在整理物品,主要收拾書籍資料。我真不舍得扔掉什麼。當我整理那些《山東電力報》合訂本時,把那些已經發黃的、變烏的、厚薄不一的舊報紙,結成一捆時,我的神經還是被撥動了,這麼多年的美好光陰就精縮成這一捆嗎?這一捆又有我的多少辛酸、痛苦?為了這一捆,這麼多年心血的付出值嗎?
我想,有人讀到這些報紙上的文字時,可能會發出一聲冷笑。友好的會說,多麼幼稚啊,可憐的羔羊。有人直接對我說,那是一種命令的口氣。
我也理解那不是一種戲言,是一種對我真誠的關心。
可是我怎麼能放棄我的職責,怎麼能夠放棄這寫作?怎麼能放棄我的追求,怎麼能放棄我精神方向的選擇!
這是我的人生的一種信念那!誰人能夠理解?我每天都要接觸那些新鮮的事物,接觸那些新鮮的人物,那些新的思想新的觀念,哪樣工作能夠像我們一樣能夠走進一個人的心裏去探索人物的靈魂,去了解他的內心世界,將他們的優秀品質記載下來,將那些是是非非印在白紙上……當你在這個世界上旅行結束的時候,人們還要記得你的精神、你的一切!哪樣工作又能比得上這項工作崇高偉大!
我還是要寫,寫作能夠溝通那些封閉的心靈,架起那些理解的橋梁,讓那些幹涸的心靈裏升起希望的綠色。當那些迷茫的心靈從你的文章中找到一種歸宿時,我的靈魂也就得到了一種安慰。我當然知道,我的功力還沒有達到這一神聖的境地。即使達不到那個目標,我依然有那個追求!
我要寫下去,寫下去,去追逐那屬於山東電力的明天,去追逐那屬於我的明天。當然,我的明天不是用豐厚的華麗的物質條件構造的,而是用痛苦鑄成的。那痛苦會閃耀出金色的光芒。我要激情不要麻木冷漠,我要追求不要隨波逐流,我要認真不要圓滑世故,我要有責任地生活,不要糊塗地活著,我要寫作!
……
難忘的采訪
——憶朱菊兒
朱菊兒病重的消息雖然大家早已知道了,可是她的去世還是令人感到震驚與悲痛。她臨終前交納5萬元黨費和捐10萬元設立科研基金的舉動,再一次令我們久久地感動。她感人至深的偉大獻身精神與高尚的品德,已經成為山東電力的寶貴精神財富。山東電力人會永遠記住她。在緬懷她的時候,我想起對她最後的一次采訪。
那是1991年初,就要過春節了,我突然接到一個任務,要我寫一篇朱菊兒的報告文學,是省委宣傳部出版的典型人物報告文學集用的。時間要求特別緊,我馬上與她聯係,電話一打過去她就不同意,說她自己沒有做什麼工作,都是大家共同做的。還說以前有的宣傳將她拔高了。那時候她已是全國電力行業內的知名人物,是國家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專家、十三大代表、全國勞模,還是不願意宣傳自己,如此樸實與謙虛,實在是令人感慨。我隻好說:朱總,這是省委指定要寫你的。你要是不答應,整個山東電力會受影響,你代表著山東電力,這不是你個人的事情。她才在電話裏不做聲了。
那次采訪是在她家裏進行的。她看起來很柔弱,不過她的眼神很亮,不像長期患有不治之症的人。她不善於言談,總是問一句答一句。隻有提起她小時候的事情,她的話才開始多起來。她出生於江蘇無錫,由於她的家鄉出了數學家華羅庚,她又在華羅庚小學讀書,小時候就向往著成為一個華羅庚那樣的科學家。她學習一直很用功。她上大學時,正是60年代初期,生活十分艱苦,她始終堅持學習,成績仍然很好。她說,那時候就樹立起一種獻身祖國、獻身事業的理想,不是像現在一提“理想”這個詞兒,有的人就表示不理解甚至嘲諷挖苦,認為理想是不存在的。那時候可不是這樣,青年學生對理想是十分虔誠的、徹底的、純真的。畢業的時候,一位教授要她留下來讀研究生,她認為生產建設第一線更需要人才,堅決到建設第一線去,1964年她被分配到了現在的電建一公司。報到後的第一個工地就是山東淄博南定電廠。那時候國家經濟正處於調整時期,剛開始複蘇,整個工程還處於停工半停工狀態,沒有多少事情可做,她又是一個女大學生,班裏也不安排什麼活兒。她自己找活幹,進行一些技術改革,很快融入職工中去,得到了大家的認同。
整個采訪過程中,她說的次數最多的就是“大家一直都是這樣的努力工作”,“那時候缺電,缺電,經常加班,大家都加班”之類的話。她富有高度的犧牲精神,達到了忘我的境界。她的精神感人至深的地方,就在於心甘情願地默默地幹好每一項具體工作,那是一些十分繁瑣的重複的工作。現在青年人沒法理解她那時候的政治環境。她出生於一個小商人家庭,在“文化大革命”中,有時候還遭到誤解。她說,有一次她正在幹著什麼,有人遞給她一張條子,說她是地主羔子,警告她不要走白專道路。現在提起這件事來,她還一臉凝重。那時雖然心裏不明白家庭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是默默地承受著那一切的後果。她依然努力地工作,從不放鬆自己。
她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事跡,也沒有什麼重大的科學發明,她最多的是對技術工作十分熱愛,她努力將學到的知識應用到實際工作中去,一點一點地解決工程安裝過程中的技術問題。她在黃島電廠施工,沒有進過青島市內;她在鄒縣建電廠,沒有去過泰山;她在濟南施工,竟然沒有時間去遊覽大明湖。這在現代人看來,是十分難以理解的,可是當時的事實就是這樣。她說,她不是不想去,就是離不開,活兒太多。她在家裏談話也是這機那爐,連她的孩子都聽懂了那些專業名詞術語。參加工作快20年了,她也多次出差到上海,就是沒有到黃浦江邊上玩過。1983年第二次到上海一醫院治療出院後,她丈夫邢品三帶她到黃浦江堤坐了一會,算是到過黃浦江了。她說,那天,江麵上陽光燦爛,風平浪靜,非常好看,當時她的心情也非常好。不隻是因為出院了,還因為省內第一台30萬千瓦機組鄒縣工程開工了。她對邢品三說:咱在這裏照張相吧,20年後再來這裏,那時候咱們就開始建設60萬千瓦、90萬千瓦機組了。她就是這樣一個人,想的淨是機組,她將自己的生命與電廠裏那一堆鋼鐵融合在一起了。
關於她的病情這是回避不了的一個話題,有的報道說她早就知道病情。不是的。她說好長時間不知道病情。她在黃島電廠工地時就發現自己的胸部出血,有人叫她去檢查,她沒有時間去。回到濟南黃台工地,又發現了胸部出血,她還認為是蚊蟲叮咬的。她到公司衛生室內讓大夫一看,大夫叫她馬上去大醫院檢查,她還不想去。後來醫院大夫要她再到大的醫院裏。檢查過後,她找了本醫學書看了,來了個自我診斷,她曾經懷疑得了那種不治之症。可是她想自己雙子還幼,老母在堂,事業剛剛開始,命運不會對她如此無情。她本性善良,光向好處想,她總是這樣。在上海做完手術後,大家都高興地告訴她,你是良性的,完全好了。她自然是高興的。在她手術後到醫院進行複查時,那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患上了惡性腫瘤。那次複查後,她順便到母親家裏住了幾日,第二天就要返回濟南了,她在整理箱子衣物時,發現了一張病曆,才知道自己的真實情況。當時她也感到十分悲傷與絕望。那時候她才明白了好多事情,臨去上海手術時為什麼有那麼多人送她,她用的藥瓶瓶上的說明為什麼都撕去了……她知道這種病的嚴重性,隻有頑強拚命地工作,才能使自己生命之路越走越長。她說服自己,不能在家裏養著,要到工地上去。她對領導說:不讓她工作,才是對她真正的打擊。公司想安排一個比較輕鬆的崗位讓她幹,她也不同意,送她出去療養她更不同意,她隻求到生產一線上去。隻有在那裏才能展現出她的才能,心理上獲得安慰。到了工地上,她還怕人家知道她的病,隻要一痛起來,她就自個兒找個地方躲著,痛過那一陣後,她再像沒事人樣地走出來。所以她每次到車間,先要觀察有沒有一個可以“躲”的地方。
在采訪中,隻要提起孩子,她的眼睛就濕潤了。她的第一個孩子是在白楊河電廠工地出生的,她將母親接過來看孩子。這樣,她才能安心地在工地上加班幹活。因為白楊河工程是為軍工服務的,需要嚴格保密,她母親紳士家庭出身,這在“文革”中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不知是誰將這個情況說出去了,工地上一位負責人非要她媽媽離開工地不可。媽媽走了,孩子沒人帶怎麼能行呢?她曾經苦苦要求過領導,可是沒有人答應。她說,當她看到年幼的孩子離開,她哭得幾乎昏了過去,至今她仍然感到委屈。她工作太忙,還沒有時間帶他們,學習上幫助不了,感到特別過不去。有一次孩子發燒,晚上她又在加班,丈夫沒有時間,叫她回去看孩子,當她忙完了手頭的事後,孩子還在外邊轉悠著,原來孩子怕黑不敢進屋。她說那時候她又有一種要哭的感覺。從那以後,隻要晚上加班,她就將屋裏的燈全打開。她總覺得對不起孩子。說到這裏,她長時間默默地低下頭。她還說了這樣一件事:那是1982年底,第一次去上海一家醫院做手術。那天是早上走的,有那麼多人來送她,怎麼沒有看到兩個孩子下來?她又上樓找孩子。看到兩個孩子用被子蒙著頭哭泣,她就流淚了。她想孩子懂事了,孩子們知道母親此行凶多吉少,他們擔憂啊。那時,她很想親親孩子,可是又不敢去掀孩子的被子,她怕的是真要母子淚眼相對時,她還能不能走出這個家門。她隻為孩子掖了掖被子,抹一把眼淚,一句話也沒說,決然走出了家門。在說這一段時,她的眼睛又濕潤了。後來,我寫了報告文學,這一段文字被編輯刪除了。那個情景卻長期留在我的記憶裏。
話說“慎獨”
我最初知道“慎獨”這個詞,是在“文革”中批判劉少奇《論共產黨員修養》時。那個時期劉少奇的著作是“大毒草”,別說想看,就是見也見不到,更不要說《禮記·中庸》一書。初中生什麼也不懂,就因為這詞兒劉少奇用過,自然就是“封資修”,就是唯心主義了,用勁兒批就是了,我們將“慎獨”寫成“甚毒”,有人就說深刻,空喊口號兒,實際上什麼也不懂。有個階段搞“評儒評法”、“批林批孔”,一位挺有學問的人也在批慎獨,他還舉了個事例說某朝代一位儒夫子,整天閉門思過,刻了兩塊牌子放到麵前,分別寫著“天理”和“人欲”幾個字,不吃飯不睡覺,自己罰自己的跪,還自己打自己,如果發一念符合天理,就以紅筆點之,如果發一念是人欲方麵的,就以黑點之。到最後分別統計一次,看看紅點多還是黑點多,來判斷修煉得成功與否。當時我覺得這老夫子還挺“自覺”的,就說:這才是“狠鬥私字一閃念”呢。這話引起大家一笑,當時一位老人瞪我一眼悶聲說:嚴肅點。嚇了我一大跳。所以這個詞兒牢記在心裏。
後來才懂了“慎獨”的一點含義。慎獨者,為儒家所倡導的,詞典解釋“慎獨”為“在獨處無人注意時,自己的行為也要謹慎不苟”或“在獨處時能謹慎不苟”。這裏邊關鍵是個“獨”字,理解為“人所不知而己所獨居”之地,這隻是“獨”的一種形式,是說人的“肉體”獨處。現在擴展到“人的精神、意誌、意念”獨處的時候,內心有了不好的念頭,即使很隱蔽,也很微弱,在無人監督或可以不受輿論譴責的情況下,仍能堅持自己的道德信念,恪守道德規範的要求。這就不簡單了,劉少奇在《論共產黨員修養》中關於慎獨的論述是:對於認真修養、沒有私心的共產黨員,在黨內沒有要隱蔽的事情,“事無不可對人言”,除關係黨和革命的利益以外,沒有個人的得失和憂慮。即使在他個人獨立工作、無人監督,有做各種壞事的可能的時候,他能夠“慎獨”,不做任何壞事。這個要求是很高的。
道德是一種社會意識,是依靠人們的內心信念,自覺自願地按照一定原則去調整個人與他人、個人與社會關係的行為。慎獨深刻體現了道德的這個特點。職業道德更應該講究慎獨,就是說,在無人監督情況下,也應牢牢遵循職業道德規範,自覺地按要求去辦。這才叫“有職業道德”。如前所說,道德修養講究一種內心信念,就是要正確對待國家利益、企業利益與個人利益之間的關係,要有一種正確的勞動態度。目前來說要達到公司要求,就是要正確認識集團公司與國家利益、公司本身發展與每位職工的關係,凡事先從自身考慮、以自我為中心顯然不行。不能單純用個人主義的眼光看待問題,要有一種獻身電力職業的理想追求,這樣心中有了這杆秤,就有了精神支柱,那麼職業道德行為的選擇、包括道德責任感的提高就不會成為問題。要達到“嚴格自律”的程度、達到慎獨的境界就有了可能。
慎獨要求我們更加關注自己的“內心”,要關注個人精神追求,這是最重要的。以上所說,慎獨是一種道德修養方法,是一種自律,也是一種人生境界,一種高尚的精神境界。要達到慎獨的境界,就要靠道德修養。“吾日三省吾身”,就是古人慎獨的“工夫”。佛教與道教也主張有“慎獨”,“舉頭三尺有神明”,說你做什麼事有人在看見你監督你,這恐怕稱不上慎獨,因為你的“修身正己”是怕鬼神懲罰你。話又說回來了,因為慎獨是一個人對自己道德動機和道德行為的一種自我控製能力,如上文說的那位老先生單純“閉門思過”的修養方式也不行。為什麼呢?因為職業道德修養的內容是在企業生產經營活動過程中發生的,也就是說是客觀的,不是虛幻的,所以隻能在社會實踐中進行,就必須麵對現實,就目前來說,改革發展這麼快,市場化程度也越來越深,你還是停留在“大鍋飯”時代,躺在企業身上要“優待”,怎麼尋思怎麼想不開,閉門思過的久了,說不定就“走火入魔”了。我們現在講慎獨,更不是潔身自好,而是一種積極的思想鬥爭,它是對舊有的道德觀念,對各種精神汙染的自我清除。不接觸實際怎麼能行呢?
慎獨雖然是古人提出來的,但並沒有因時代的更迭變遷而失去現實意義,是因為它是懸掛在你心頭的警鍾,是阻止你陷進深淵的一道屏障,是提升你自身修養走向完美的一座殿堂。隻有職業道德修養達到了“慎獨”,才是一名優秀的職工,反之則不是,概莫能外。讓我們加強自我職業道德修養,走向“慎獨”。
“全靠車頭帶”嗎
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嗎?當我們看到火車風馳電掣呼嘯而來的時候,這個道理似乎毋庸置疑。不過,最近一位同事卻告訴我:世界上最快的火車並不是靠車頭帶的。這種單憑車頭拉動的傳統意義上的火車,時速最多隻有100多公裏,要想達到300、500多公裏的時速,必須每一節車廂都有動力,如子彈頭列車、磁懸浮列車等等。
火車快不快並不是全靠車頭帶。
2005年國慶節的一天,我與原在農村工作過的一位老領導乘火車。車到泰安、兗州區段,他突然要我看車廂外的田野。我很疑惑:田野裏沒有什麼啊……那是個早上,隻有乳白色的霧嵐繚繞在田地裏與樹林中,連幹活的人也少見。那位領導當即感慨萬端,說:眼下正是“三秋大忙”季節,在過去那是一年中最忙碌的一段時期,田野裏是人山人海啊。那時候不僅要求男女老少齊上陣,機關幹部也要支援“三秋”,作為縣領導的他直接就住在老百姓家裏,一天到晚緊催不停。可是農村照樣還是年年沒有糧食吃,還是貧窮……看看現在,地裏勞作的人越來越少了,糧食反而越來越多了……想當初,“車頭”為什麼帶不起來呢?因為那個時候的農民也明白,汗珠子掉在地下還不知道是給誰掉的呢。這個根本問題不清楚哪來的積極性?改革開放就等於在每位農民的心裏安上了一個驅動機,於是生機與活力就源源不絕了。
所以說:全靠車頭帶,火車跑不快。
這些年來,國有企業裏為什麼一方麵感到人浮於事,另一方麵又發現人才嚴重不足呢?為什麼有思路有措施有製度有規範,卻不能夠持久地落實下去呢?原因在於隻靠自上而下地強力推動是不行的。能幹活的和不幹活的收入分配沒有多大差別,學習和不學習的使用起來沒有多大區別,幹得好點與幹得差點,年齡不到點、大錯誤不犯就一直待在那個位置上,在這樣的環境裏很難激發出員工積極向上的欲望。
山東電力集團公司為了解決這個“痼疾”,目前正在全麵開展“績效管理”工作。“績效管理”的要點在於對企業戰略目標層層分解,形成一個目標機製。每位員工工作能夠做到量化考核,逐步增強企業興衰與員工利益的關聯度。要使員工明確感受到:每個人的學習能力、工作能力與個人的發展是成正比例的。隻有通過自身素質能力水平的提高、業績提高、績效提高,才能提高自己的收入水平與發展水平。不但要解決員工能幹活、願意幹活、不幹不行的問題,還要解決將來能幹活的問題。為每位員工建立一個“自我激勵機製”,也等於為每節車廂、每個輪子上都裝上了一個“發動機”。這樣,隻要“車頭”把好方向引好路,企業這列火車就會越跑越快,越跑越穩,“不著一字盡風流”。
沂蒙輸電工
在這蒙山沂水之間艱難跋涉著的,就是我們——沂蒙山區的輸電工。
群山與我們結伴,線路與我們同行,鐵塔與我們為伍,風雨是我們的歌聲。
我們的生活充滿了創業的艱辛與快樂。
我們是幾年前從大學分配到臨沂電業局的。當時,這壯觀的辦公大樓,這新奇的微機房,這高聳的鐵塔,延伸的銀線,都曾使我們產生了美妙的聯想。
可現實與我們的想象差得實在太遠了。
我們到了線路工區,當了一名輸電工。
真沒想到的,這工作竟是這樣艱苦。
長年累月在山峰間架線巡線,多少饑渴勞累,多麼單調寂寞。
別人這樣說我們:遠看像個要飯的,近看像個挖炭的,原來是個架電的。
聽了這些話,當時可真有些接受不了。
是什麼時候,我們自覺地收回了請調報告?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理解了這創業的艱辛與快樂?是在看到山區人民群眾缺電的局麵而引起的震動之後?還是在與老區群眾分享通電後的喜悅之時?是從英模報告上獲得了某種啟發與激勵?還是從我們周圍的老工人、老勞模身上受到鞭策和鼓舞?
也許是在這裏——華東革命烈士陵園,麵對先烈的不朽業績和崇高品德,我們漸漸地領悟了人生的價值和奉獻的意義。
也許是在這裏——形式多樣的“四職”教育使我們的職業技能提高了,良好的職業道德、職業紀律、職業理想深深地印進了我們的腦海。
不再猶豫和迷惘,我們帶著創業的自豪,就這樣開始了跋山涉水的曆程。
當我們攀上鐵塔,當把安全帶緊緊地係在它上麵時,我們也把自己的命運同電力係在了一起。
這些高壓線路,是沂蒙山區的經濟命脈,保證線路的安全運行,是我們神聖的職責。
飄雪的冬天裏我們要走,泥濘的夏季裏我們要走,烈日當空時我們要走,即使在茫茫無際的深夜、在萬籟俱寂的曠野裏,也常有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向前邁進的身影。
我們每人每年要走三千多裏的路。
在我們線路工區,已經有一半以上的人這樣走了十年以上。
陳師傅是我們的線路工區的“頭兒”,他與線路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快五十歲的人了,還帶著我們去特巡。
水喝光了,就接一壺山泉水;餓了,就掏出隨身所帶的幹糧。有時吃了上頓沒下頓,隻好等到有人住的地方再解決。難怪有人說巡線工是:鷹眼貓耳兔子腿,橡皮肚子駱駝胃。
還有人說:有女不嫁巡線郎,一年四季守空房,有朝一日回家轉,帶回一堆髒衣裳。
說是“有女不嫁”,我們也沒有打光棍的,到底還是理解我們的人多啊!
我們幹巡線這一行的,就是檢修線路上的毛病。可我們對全局工作上的缺點也直言不諱。在安全周活動中,我們尖銳地批評了局裏的某些工作,出乎意料的是,居然獲得了局長的“揭醜獎”。我們特別珍惜這兩個獎品——警鍾長鳴,不絕於耳。
我們之所以能獲獎,仔細想來也不奇怪。有人曾讚譽我們局是精神文明百花園中的一朵鮮花,這正是全局上下從嚴要求的結果。正是由於不怕揭醜,不斷地找出並清除汙點,才使這朵花越來越鮮豔奪目。
局領導不僅與我們坦誠相待,也和我們一起出力流汗,凡有重要的工作任務,領導總是親臨現場。
我們工區副主任李修民,大學畢業後,立誌要成為最佳電業職工,在一次施工搶險時衝到前麵,立下大功一次。
我們的好夥伴張振民,曾在22萬伏高壓線路上連續帶電作業3個小時,一次就為國家減少經濟損失100多萬元。
我們雖有粗獷豪放的一麵,可幹起活來,比大姑娘繡花還細心呢。
這塊牌子——省級文明單位牌子,已在這裏掛了三年,它對我們來說,既是一種動力,也是一種壓力。每當我們拖著疲憊的身軀施工歸來,看到這塊牌子似乎便忘記了勞累。我們的勞動得到了社會的肯定和人們的理解,再苦再累心裏也覺得甘甜。
每當節假日親人團聚之時,我們卻要外出巡線檢修,對此我們毫無怨言。
當雷雨即將到來,人們紛紛往家裏躲的時候,我們卻要冒雨去查線,這也心甘情願。
新春佳節,誰不想吃頓團圓飯?可是為了千家萬戶的歡樂,我們顧不得親人的期盼又走上了巡線查線的道路。
我們顧不上家庭,領導卻替我們想得很周到。我們想到的局裏辦到了,沒有想到的局裏也為我們辦到了。每次離開家門,我們雖然也有依戀,卻沒有後顧之憂。我們有好後勤,也有賢內助。我們的工作雖然艱苦,生活卻並不乏味。
多少次外出架線施工,我們就這樣出發了。帶著器械工具、帶著行囊、帶著炊具,哦,對了,別忘了帶上幾包蠟燭。
我們要去的總是沒有電的地方,等架好了線,通了電,我們又轉移到另一處工地了。
山區的群眾是熱情的。有時我們也真想吃上一頓熱飯熱菜,可是又不願給他們添麻煩,更不願違犯職業紀律,任何招待我們都婉言謝絕了。
這大鍋菜吃得真香啊!
往往是星鬥滿天,我們才回到臨時宿營地,在擁擠的地鋪裏做著一個個香甜的夢……
我們確實失去了許多,失去了高收入的實惠,失去了入學深造的良機,失去了光滑白皙的皮膚,也失去了許多天倫之樂,可是換來了燈火燦爛,馬達轟鳴,千家萬戶的笑聲。
我們的工作算不上轟轟烈烈,也不能千載留名,但是,我們絕不會虛度此生,每付出一分勞動,便有一分收獲。
和局裏的勞模比,和其他崗位上的同誌比,我們總覺得做得還不夠。
我們喜歡克雷洛夫的這段名言:
我們生來就為公眾利益而勞動,從來不想表明自己的功績,唯一的慰藉,就是希望在我們的蜂巢裏,能看到我自己的一滴蜜……
(本文是電視專題片的解說詞,1988年10月)
與讀者絮語
1997年10月12日是《山東電力報》創刊五周年的紀念日。
此前,也曾信誓旦旦:“搞一次紀念活動,一定要搞。”我們擬了一個方案,局領導也批準了。可是一個意外變故切進來,時間又安排不了了。一些活動被迫取消。我隻有長歎一聲,將種種無奈送入高遠廣袤的長空了。
秋天,是泉城最端莊秀麗的季節。有位哲人講,秋天是叫人凝神思索的季節。是的,她沒有春日的矯情纏綿,也沒有夏天的酷熱浮躁,她有的是沉實與豐碩。可是,在《山東電力報》即將邁入第六個年頭的門檻上,我在品嚐收獲的滋味時,猛然間又感受到了歐陽修夜讀時的那種“悚然”……
畢竟我們走過了五年。
時間已經20點了,電視直播的全國第八屆運動會上的進行曲是那樣雄壯誘人,而我卻對著這五年來出版的235期報紙發呆,心內竟然是一片茫然。全然沒有那種沉甸甸的感覺,甚至有些不滿了。我冷冷地審視著它:就是這不足半平方米的麵積,竟然負載了我五年的生命,恐怕還要負載下去的,它給了我喜悅,也給了痛苦;它給了我堅韌,也給了我軟弱。
可是,當我打開這堆報紙,那一篇篇文章,那一組組標題,一個個名字迎我而來的時候,那磨鈍的情感和久已消失的瞬間,如同奔馬驚雷呼嘯而至了,我的心內盈滿了感動。
仔細剖析我的思維,我在尋找一個個答案……
至今,這種感覺還是如此新鮮而強烈。每當到了“山窮水盡疑無路”的時刻,假如我獨處辦公室內,往往不知所措。失望、擔心、疑惑、恐懼等等人性的弱點都不期而至了。可是隻要我走近了采訪對象,走進了讀者之中,走向了編輯及記者、通訊員之間,我就有了自信,就能堅強起來,周身充滿了力量,那時想象力豐富,熱情激蕩,心情也如草原縱馬般的酣暢。
我承受著一種愛的力量。
在那寬闊的廠房內,在那擁擠的工地中,在那寂寞的曠野上,是你們接受了我的無知單純,容忍了我的莽撞冒失。你們把生活感受,心底的喜怒哀樂以及兒女情長都告訴了我,把理解和信任送給了我,不但成就了我的文章和報紙,也塑造了我們這些“報人”。我永遠不能忘記,一位退休的老人給我來信,感謝我們發表的一篇關於黨員權利的文章;忘不了那位電廠的師傅,竟然自費走向沂蒙山的崎嶇山路,去尋訪一篇報道中的主人公;忘不了那位村電工,執行任務時遭受暴力,他在病床上含淚向我們傾訴衷腸;我忘不了,在一個冷雨紛飛的夜晚,家門敲響了,進來的人我幾乎不認識了,原來我曾經采訪過他一次,他是在離開濟南前來道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