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吉康跟以前送石缽街的郵遞員張群聊了幾句,說起吳倩倩,張群問吉康,你也是石缽街的,哎,你告訴我,那個女人是不是有點精神失常?吉康非常想告訴他,吳倩倩不是女人,是仙女。當然他不會這麼說,他說,怎麼會呢?張群說,每次我送包裹給她呀,她都一臉的不舒服,像我欠了她一屁股的債。吉康問,什麼包裹?張群說,方方的,最近每個星期都有,大圩鄉的,你應該也送過了。吉康說,是的。張群問,哎,你說,她是不是神經病,你家離她家不遠,應該知道的。吉康說,你才神經病呢!張群說,難道你看上她了。吉康生氣了,給了張群的肩膀一拳頭,張群吃疼,差點跳起來,幹什麼你!吉康不屑地:切,鬼才會看上她。
到下個星期三,吉康果然又接到那包裹,他想,這裏麵到底是什麼呢?他又將包裹掂了掂、按了按、搖了搖,實在想不出裏麵是什麼,不過搖起來有聲音,像硬紙盒子裏裝著什麼東西,聲音不太硬,軟軟的,推想裝的東西也是軟軟的,不是金屬,更不會是石頭之類。如果是金屬或者石頭,不會這麼輕。
吉康往“倩倩電腦”騎的時候,速度放得很慢,他渾身都在發癢,毛細血管裏爬滿了毛絨絨的小蟲,到了自家小吃店門口,他再也熬不住了,他把電動車停在門口,將那方方的包裹塞進夾克衫裏,弓著腰,往店裏走。父親問他回家幹什麼?吉康含糊地“嗯啊”了一聲,說,我馬上就下來。他上了家裏搭的閣樓,把門銷插上。閣樓又矮又小,吉康的汗很快下來了。針線和剪刀是早就準備好的,他知道他不能用針線和剪刀,用針線和剪刀是違法的,可是到了節骨眼上,他還是控製不住自己。他覺得自己真笨,拆個包裹,拆得抖抖索索的。好在他終於拆開了,硬紙盒子上印著個骷髏頭,骷髏頭現在不那麼恐怖了,在新新人類看來,它甚至飽含了笑料,是他們的精神食糧。關鍵是盒子內部,擺著一個布娃娃,黑頭發的女孩子,上麵用筆寫了三個字母:WQQ,還插滿了大頭針。吉康知道,這是流行在農村的詛咒人的方法,周小刀在詛咒她死。周小刀真是太惡毒了。吉康毫不猶豫地將布娃娃塞到床底下,然後重新將包裹縫上,他縫得很慢,渾身是汗,濕透了裏麵的背心。好在終於縫好了,他將它送到了“倩倩電腦”,吳倩倩照樣繃著臉,隨手將盒子扔在地上,在單子上簽了字。
吉康第二次拆包裹時,手不像第一次抖了。此前他還在一家名叫“鬼屋”的禮品店有了重大發現,他發現這種包裝盒原來是裝恐龍的,恐龍做得很小,但你隻要一碰到它,它就會被它裏麵的彈簧撐起來,並且發出“哇哇”的怪叫。這種禮品(姑且稱為禮品)是係列產品,也有溫和些的,盒子上印的就不是骷髏頭,而是福娃,裏麵放的也不是恐龍,而是一隻塑料風車,按下按鈕,風車會轉起來,同時發出“祝你生日快樂”的歌聲。吉康買了“福娃”,然後抽掉裏麵的風車,放進去一個絨布做的福娃。他要把福娃送給吳倩倩。他將包裹小心地重新縫好,來到了“倩倩電腦”,這回吳倩倩溫和多了,她沒有將包裹扔在地上,而是放在櫃台上,簽字的時候也很認真,把單子給吉康的時候,還主動和他說了話,小康,你什麼時候幹這個的,我還不知道呢!
我,最近。
做這個好,比在小吃店好。
吉康說,是的。
吳倩倩問,要不要喝杯茶。
吉康才覺得自己呆得久了,指了指電動車,不,謝謝,還有那麼多要送呢。
吉康在盼著下個星期的到來。他從“倩倩電腦”門前走過的時候,還是要向裏看。可是他向裏看的時候,他覺得,她也在向外看,所以現在吉康隻能用眼睛的餘光向裏看。吳倩倩和以前不一樣,她有了笑容,打理店鋪也勤了,她的櫃台抹得那麼亮,就像沒有玻璃一樣。吉康已經在縫製新的包裹了,床底下塞了2個插滿大頭針的美女布娃娃。那天他剛在“倩倩電腦”門前停下車,吳倩倩就迎出來了,有我的包裹?
吉康說,是的。
吉康剛把包裹拿出來,吳倩倩就把包裹從他手中搶走了,她一陣風跑進了店裏麵隔開的小門,把門虛掩上,吉康站在櫃台邊,聽著裏麵細碎的聲音,他想她一定在拆包裹了。她出來的時候,渾身都堆滿了笑,笑得渾身開花了一樣,她笑的樣子真是好看呀,盡管看起來她在用盡全力控製自己的笑容。吉康拿出單子讓她簽,吳倩倩一邊簽字一邊問吉康,晚上有沒有空?吉康愣了一下,說,有空。吳倩倩說,那晚上我請你吃燒烤。吉康說,這怎麼好!吳倩倩說,有什麼,一頓飯而已。吉康說,這個,我請你吧。吳倩倩說,你才工作的,你能有什麼錢,還是我請你。吉康說,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