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過敏。歸根結底,這是作家的審美知覺能力有效地改變了
外在物象,是客觀世界在作家的知覺世界裏的顯現,這就猶如
《戰爭與和平》中安德列公爵憂鬱壓抑、痛苦絕望的心情導致了
在他眼中的一棵老橡樹也變得孤僻、老邁、粗暴一樣,那不過
是托爾斯泰感覺外化的一種描寫手段罷了。
有人通過人類原始語言以及嬰兒幼童的“準原始語言”的
考察得出結論:文學語言的審美奧秘取決於對民族原始語言的
回歸。盧梭就曾指出原始人的語言是一種有別於幾何學語言的
詩的語言,而黑格爾也認為,“詩的用語產生於一個民族的早
期”(《美學》)。當然,兒童文學的語言運用並不意味著試圖
“返祖”,但兒童文學的語言卻要更為形象,更為生動。鳳傑的
語言錘煉是頗具功力的,這主要表現在他對修辭格的嫻熟掌握。
比如,他寫蘋果由小變大,“小鈕扣變成了指頭蛋,指頭蛋又變
成了小拳頭”,既與兒童視覺相吻合,又形象地呈現出那個饞嘴
孩子對青蘋果垂涎三尺的心理狀態。又如,那隻“棗兒紅”公
雞剛剛破殼,媽媽就聽見了蛋洞裏傳出的叫聲,“像清風吹來的
花香那麼細微”,這裏,輕輕的叫聲與淡淡的花香——一種聽覺
係統的反映與另一種嗅覺係統的反映奇妙地連成一片,這也是
一種更高級的比喻——通感。通感把不同的感覺(視覺、聽覺、
味覺、觸覺、嗅覺等)聯接起來,加寬了比喻的涵量,形成了
一種奇特的審美意境。
鳳傑在修辭上的另一顯著特點就是重疊詞的大量敷設。“癡
癡地望著池水”,“悠悠的水波”“微微地輕輕晃蕩”,公雞和
母雞們“撲楞楞”飛,“嘎啦啦”鳴,這些雙聲重疊詞都產生了
幽美的意境與悠揚的音樂效果。有時,這種修辭現象在作者的
筆下是較為密集的,如“一隻隻碧綠的啄木鳥,梆梆地敲響樹
杆} -群群豔麗的錦雞,樸楞楞從草叢間飛起;一夥夥五顏六
色的山雀,啾啾唧唧地掠過天空。”(《在鳥和人的家庭裏》)其
詩化的效果是顯而易見的。這樣的語彙琅琅上口,節奏明快,為
兒童所樂於接受。
當然,風傑的創作不是無可非議的。他的兒童意識的強化
與成人意識的滋長形成了較為明顯的矛盾,比如在對水祥的描
寫中,過分沉重的思考使兒童文學與成人文學的界限常常混淆
不清;他長於對苦難的淋漓揭示和對痛苦的過多渲染使他更易
陷入情感的煉獄而使藝術開掘力與升華力受到阻滯;他牢固的
童年記憶使其表現鄉情故土之作充滿情趣,但當他一接觸其它
生活層麵時又未免顯得拙笨。鳳傑創作的弱點與優勢交織,使
人擊節讚賞和令人扼腕惋惜之處並存。一棵大樹上很難找到一
片完美無瑕的葉子,一個作家怎麼能夠無可挑剔呢。在藝術探
索的道路上,風傑不會停止,因為他麵對的是小朋友們一雙雙
企盼的眼睛。
一九九四.十二.陳倉
注釋:
①十五年來,李鳳傑先後出版了短篇小說集《在那美麗的鄉村》、中篇小說《鐵道小衛士》、《針眼裏逃出的生命》、小說散文集《寶槐》、童話集《老鼠吃貓的故事》、長篇小說《水祥和他的三隻耳朵》等,本文所涉及的作品主要出自後四部書中。
②弗洛伊德:《論創造力與無意識》,第四十二——四十三頁。
③見李鳳傑:《父親:一個黃土地的曆史》。載《袞雪》一九九四年第一期。
④[英]文學中的結構主義》,參見《美學文藝方法論》(下)。
(原載一九九四.四期《秦嶺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