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在蒼茫的夜色中行進,江成注意到列車快要進站了,刹車聲與顛簸聲此起彼伏的,整個列車行進速度正緩慢下來。他和黃曉依從軟臥中坐起身子,開始收拾行李,偶而望一眼,他們知道水城就要到了,高高的電視塔上的紅燈在幽靜的夜色中一閃一閃的。
這時,列車上的廣播響了,旅客同誌們,前麵就是水城車站,請在水城下車的旅客提前做好準備。
他總認為自己是聰明的,可我認為他是愚蠢的。江成傾斜著身子對黃曉依說。
可你拒絕今晚再同我叔叔談一次那才是愚蠢的,也許你在他那兒還有所收獲。你要有契而不舍的精神。黃曉依從窗口向江成轉過身來。
不,我不能向他低頭,我永遠不會。如果你希望那樣,我也做不到。
這叫緩兵之計,你自己的能力又解決不了,幹嘛你們男人都硬撐著呢?黃曉依說。
江成很氣憤。他沒有把一切告訴黃曉依,除非他放棄控製和監視的手段,那就是自江成來到這家賓館以後,他就一直派人監視著他。他不想讓她感到不安,他有權力讓她感到安全、平靜和舒服。
我早就跟你說了你卻聽不進去!
我不願跟你叔叔合作。我要保持自己的獨立性。江成冷冰冰地說。
列車慢慢滑動一段路後,終於停了下來。江成提起提包,然後轉過身子捅了一下黃曉依。兩個人會心地一笑,然後朝車門走去。
我想你應該找一個解決的方案。我要是同你一塊兒去,還能幫上你一點兒忙。但是你太自負了,就是不肯利用我的人際關係。她固執地說。
江成更加氣憤了,但又不能表現出來,因為他不能告訴她為什麼他不敢帶她去見劉元新的真正原因。根據那份的材料,隻要有人看見她就夠了,而且他就完了。江成沒有回答她,立在她的身後,她側過臉來:“你不去,應該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他你不去的理由。”
江成煩躁地說:“我才不在乎他怎麼對待我呢?有些事你可以看著辦!”
江成走上列車門口,他提著箱子急衝衝地走在前麵,兩隻眼睛盯著路麵,一聲不吭地向外走著,在車站下邊找了一輛紅色出租車。她突然笑了起來。江成回過頭,驚奇地看著她:“你笑我嗎?你笑什麼?”
笑你,你這個模樣真像頭倔驢。黃曉依說。
你真這麼看?江成回頭望著她問道。
江成也忍不住笑了。她說得對。江成曾告訴她,她叔叔請他吃飯,但從他拒絕請求的那一時刻起,他就有點兒身不由已了。他們在賓館裏過夜,可她卻堅持要回去。江成趕晚上的火車,整個旅途中他和她一直就去還是不去這件事爭執不休。直到下車也沒有爭出一個令兩個人都滿意的結果來。
哎呀,累死我了,回去後好好休息一下,完全徹底忘掉一切不愉快吧,到了賓館,你的情緒都會好起來的。明天上午你就可以清醒地到你的辦公室辦公。
但願如此吧。江成情緒低落地回答著,招手叫來一輛出租車。
星光賓館,江成對司機說。
江成為黃曉依打開車門,接著搬行李,等黃曉依上車後他才鑽進後排。剛在座位上坐定,就點上一支煙吸了兩口,就聽見司機說:“去哪兒呀?”
哦。星光賓館。江成一驚愣,聽聲音這麼熟悉,他是誰呢?江成一時想不起來。這點酒喝的,大腦都有點兒遲鈍了。
怎麼樣?好點了嗎?黃曉依搬過他的頭吻了一下。
哦,沒事兒。江成無情緒地回答著。
不讓你喝酒,你非要喝。你們男人呀除了作酒鬼就是色鬼。
你說什麼呢?江成一下推開了黃曉依,坐直了身子。這時他才發現那個司機把帽子摘掉了,看影子特像他的父親。車進入市區後,由於路燈明亮,這下他看清了。他張大嘴愣怔了半天。心髒一下子停止了跳動似的。
父親。江成看見他正對著他笑。小車開動著,拐了一個彎向北駛去。
父親?誰是你父親?黃曉依被江成突如其來的喊叫弄懵了。
天哪,父親。你這是往哪兒開呀?江成迫不及待地說。
他一聲不吭,隻是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接著他又發出一陣無奈的笑聲:“真是兒大不由爺了,你是大經理了,可現在連親爹都認不出來了。”
可是,爸爸,我怎麼會認出你來,我以為你還在蹬三輪呢?你無照駕駛,總有一天,他們會把你的車扣住的。那樣我還得煩交通隊的人。江成為了轉移父親的注意力才這樣說的。
不怕,白天我還蹬三輪,晚上交警都下班了我再出來。我是打遊擊。
爸爸,你什麼時候買的車?
兩個多月了,我還行吧?一樣和年輕人比賽。
爸爸,你真讓我擔心。江成說。
父親把車停在了路邊,從反光鏡裏瞅著江成:“今天下午我打電話給桂玉,她說你還在土城市。她不知道你是今晚回來還是明天回來,她總以為你在為貸款的事兒奔波呢?可你,有些事兒應該告訴她,她不容易啊!”父親是不會輕易被欺騙的,他側過臉來問道:“這位是……”
我是……
哦,她是我的一個老客戶。她也是劉元新的侄女。江成掩飾地說。
老客戶?劉元新的侄女?父親聲音沙啞地問道,又像自言自語。
江成偷偷瞥了黃曉依一眼。她立刻心領神會,嘴角流露出一絲驚恐的笑意。江成為自己機警地撒謊而感到興奮。他滿不在乎地說。他知道父親對此事一定很生氣,不過,能對付的,他在想一個天衣無縫的計策。
這時,江成看著黃曉依:“黃曉依,這是我父親。原先是建築工地上模範標兵。”江成又轉向父親對他介紹說:“父親,她就是黃曉依。”
黑暗中傳來黃曉依的聲音:“謝謝,這回我們就把錢省了,唉,多巧,有緣份吧。你說呢老人家?”
父親點點頭,然後笑了:“是的,有緣份。”
爸,我先把黃曉依送到賓館吧。江成解釋說。
姑娘,你結婚了嗎?有孩子嗎?父親問道。
哦,我有一個殘疾兒,正在為成立殘疾人自救會奔波。我幫你兒子從我叔叔那兒貸點款,好成全他的夢想。不過,他答應給我們自救會撥款10萬元。老人家,您的兒子跟您一樣很優秀。她一語雙關地說。
是的,他還算是一個出色的吧,他有兩個很好的孩子,他告訴過你嗎?我大孫子在美國工作,孫女在讀高中。父親忽然認真地說。
我知道。她笑的時候臉上閃著憂傷的光彩。
他是個好丈夫,也是個好爸爸,更是個孝順兒子。父親仿佛咬著嘴唇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從牙縫裏擠出來一樣,聲音不大,但震蕩在江成的心靈深處。
嗯,看得出來,他是個優秀的人才。
他同桂玉結婚時日子挺苦,開始我還反對,人家是幹部家庭出身,跟我們那是門不當戶不對的,不會有好的結果,誰知他們不顧及我的反對就結婚了。如今快二十五年了。一晃,我們快老了。父親長歎一聲。